如前世一模一樣的話語,只是換了場景。
沈修益的謊言並不高明,稍微一想便可察覺漏洞百出。
她從前竟完全沒想過,既嫁給沈藏之,如何還能風光再嫁沈修益?
哪怕沈藏之當真病重一命嗚呼,長嫂和小叔子的身份世人不容,倫理不合。
沈修益只是騙她罷了!
怎麼前世的自己,一心只想從宋家的深坑爬出來,完全沒察覺呢?
沈修益能騙到她,無非是精挑細選,看中了她在伯爵府的艱難,急於跳出火坑。
宋予恩盯著沈修益,最終沒忍住恨意,狠狠一巴掌甩了過去。
盡全力的力道,不僅打斷了沈修益的話,他白淨的臉上頃刻間起了五條紅痕。
兩人相處時間不多,宋予恩素來溫柔懂事,對他無比依賴。
沈修益完全沒料到她還會打人,痛覺傳來,眼底下意識閃過一絲狠厲。
很快,那抹陰狠被苦笑掩蓋。
他拿出一根素木簪子,遞給宋予恩,輕聲哄道:“予恩,我知道你心裡有氣。”
“要不咱不嫁了,我等會回去就跟大哥和父親說清楚,你是我的。”
“大不了我們以後不在侯府居住,我不要侯爺的位置……”
“啪!”
宋予恩再度狠狠一巴掌,扇到他另一邊臉上。
簪子從他手中滑落,滾落在腳邊。
沈修益能明顯感覺到嘴裡浮起的血腥味。
他再也忍不住,壓著怒意質問:“現在你該出完氣了吧?”
“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昨晚上你不肯見我,今日見到了二話不說就動手。”
“從前你不是這樣的!”
兩巴掌下去,堆積在宋予恩心裡的恨意稍微出了一點。
但也僅僅是一丁點。
比起沈修益對她做過的那些事,連零頭都算不上!
她揉著手掌,做出傷心至極的模樣:“沈修益,在你眼裡,我就如此廉價?”
沈修益沒明白她的意思,只當她是看不上木簪子。
顧不得臉上的傷勢,趕緊找補解釋:“我也想給你最好的珠寶首飾,只是如今我在侯府沒地位。”
“沈藏之是成了廢物,卻依舊是定安侯,父親沒明說,到底看重他。”
“我手頭的銀子要打點上下,壓根沒有餘錢,只能親手雕了簪子聊表心意。”
他撿起簪子,遞給她的同時手往前伸。
說話委屈巴巴:“你看,為了這簪子,都弄傷了手呢。”
沈修益雙手白淨無暇,只虎口和拇指食指上,有些許紅痕夾雜著細小的刀口。
不知為何,宋予恩腦中浮現出沈藏之給她上藥的手。
沈藏之的手很大,手指修長,掌中帶著粗糲的老繭,那是常年握刀拿劍留下的印記。
沈藏之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手背的淤青,給她上藥。
那麼粗糙的指腹,愣是沒讓她感覺到一丁點疼。
沈修益說了半晌廢話,對她的淤青視而不見,倒是拿著那點傷口博她同情。
就那點小傷,再晚點都能癒合,紅痕刻意,想來是臨時弄出來糊弄她的!
宋予恩跳出感情的圈套,再回看時,真相竟是如此簡單清晰。
她視線從沈修益手上挪開,沒接那根簪子,笑意越發嘲弄:“是嗎?”
“肯定啊,你我相識半年,我何曾騙過你?”沈修益舉起三根手指。
“你若不信,我可以發誓!”
從前他也多次要發誓,宋予恩心中不忍,每每都攔下了。
這一次她沒阻攔,順勢往下:“好啊,你發誓。”
“若對我有半句虛言一絲欺騙,就失去一切,受盡艱難折磨,不得好死!”
沈修益眼睛猛然瞪大。
從昨晚開始,宋予恩就不對勁。
他去見她,不知道她是真的沒聽出暗號,還是裝作不知。
今日他尋到玉蟬寺,她照樣不理,眼中還帶著若有似無的恨意。
要不是他緊著抄小路追到前殿,只怕這會兒都沒見著她的人!
難道,被她察覺了什麼?
不可能啊,他都隱藏的很好。
沈修益拿不準為什麼,忍著臉頰的疼痛,做出驚疑的表情試探道:“予恩,你……”
“我怎麼了,又想說我跟從前不一樣?”宋予恩冷著眉眼,拿過簪子一把折斷。
“也是,我在你眼中只配一根不值錢的木簪子。”
“宋如玉不同,前日你贈她墜著白玉珠的金釵,她喜歡的緊,成日戴著呢!”
沈修益恍然大悟,心裡的懷疑瞬間解開。
原來她知道金釵的事,吃醋了!
宋如玉也真是的,他明明都叮囑別叫宋予恩知曉,她還舞到人面前炫耀。
沈修益心中埋怨一瞬,趕緊哄著宋予恩:“原來你在為這個生氣。”
“哎呀,金釵是我送的沒錯,可那是我娘讓我轉交給她的。”
“我娘一直喜歡宋如玉,贊她知書達理,我也是想讓她幫忙,在我娘跟前多說你的好話。”
宋予恩的情緒已經完全收斂。
她盯著沈修益紅腫的臉,心頭多了幾分快意,語調上揚:“當真?”
沈修益見她露出些許笑意,繼續哄道:“你為了我犧牲這麼大,我豈敢騙你?”
“我娘那關過了,到時候我們就能名正言順在一起。”
他生怕她反悔,又給她吃定心丸,再三強調。
“等你幫忙解決沈藏之,讓我坐上侯爺之位,你就是侯府唯一的夫人!”
宋予恩跟著他一笑,旋即如從前一般的語氣道:“那你發誓。”
“啊?”沈修益看了眼斷裂的木簪,伸手想要拉她的手:“予恩,你難道還是不信我?”
“信你,可我太害怕了。”宋予恩拽緊雙手,自然的避開他的動作。
“我即將嫁給你大哥,不知道以後會如何,這心裡總是沒底。”
沈修益哄了好一會兒,耐心已經差不多了,兩邊臉頰傳來火辣辣的痛感。
再說發誓也做不得數,老天爺難道還真能收了他?
這麼想著,他舉起右手朝天鄭重其事道:“我發誓。”
“若我欺騙宋予恩,就失去一切不得好死!”
“這還差不多。”宋予恩嘆了一聲,垂眸遮住眼底的厭惡和諷刺:“好了,見也見了。”
“桑枝還在外邊,我不想節外生枝,以後少見面吧。”
“也好。”沈修益趁機說起今日見宋予恩的真正目的:“為了避嫌,以後都讓如玉幫忙傳話。”
“如玉跟你二叔二嬸不同,心地善良,你可以相信她。”
宋予恩點了點頭,想要起身離開。
就在她掀簾子時,沈修益一把拉住她。
手正好按在她的淤青上,他卻不知,急急說起正題:“為了今後你我方便傳話,我還有個主意。”
手背傳來刺痛,宋予恩使勁甩開他。
沈修益這才看到她手背的傷:“哎呀,我弄疼了你?”
宋予恩打住他要出口的關切,冷聲問:“你要說什麼?”
沈修益不自在的咳了一聲:“你聽了可能傷心懷疑,但我發誓絕對只是權宜之計!”
宋予恩已經猜到了。
畢竟同樣的事,他前世也說過。
她轉過身,不想再看他一眼。
再多看這張臉,再聽他虛情假意,她怕忍不住又給他幾巴掌,甚至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