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防止於旬察覺,傅漸雪特意找來一輛毫不起眼的黑色轎車。
下午五點,他準時到達校門口。
很快,小主人公出現。
只見身著藍白校服的小不點在校門口左右張望一番後,然後往背對著傅漸雪的方向走去。
傅漸雪果斷下了車,遠遠跟在於旬身後拐進一條衚衕。
對於曾經就讀於這所學校的傅漸雪而言,校門口的每一條老胡同都充滿了年少時稱王稱霸的美好回憶。
他一個助跑熟練地翻上圍牆,雙腿懸空坐於牆上,聽著下方不遠處自認為隱秘的談話。
“後天早上八點半以後再來學校,記住千萬不要早來,一分鐘都不能早!”於旬板著小臉將自己的零花錢塞入對方手中,並且鄭重再三囑託。
要是來得太早碰上他八百個心眼子的表哥,那就完蛋了。
與他對話的是個長相豔麗的年輕女人,她一邊核對手中的鈔票,一邊說:“知道了,我辦事,您放心。”
女人將鈔票揣進兜裡,回頭與僱主再次確認:“三年一班於旬對吧?”
於旬點頭。
“行,後天早上不見不散哈。”女人說完,轉身大步朝外離開。
終於解決了一樁壓積在心頭許久的大事,於旬長嘆了一口氣。
真是不容易。
他轉過身準備朝原路返回,突然一道黑影從天而降,於旬還未看清是人是鬼,嗓子便不受控住‘啊’了一聲。
頭頂傳來一聲嗤笑,於旬定神看去,黑影有著一米八的高挑身材,面容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個明星都要好看,桃花眼中帶著醉人的笑意,臉側挺拔凌厲的線條在光影折射下好似最完美的藝術品。
正是他心似海底針的表哥。
於旬乾笑一聲:“表哥,不是說不用你接的嗎……”
傅漸雪居高臨下看著他,似笑非笑道:“怎麼,怕我把你道上的兄弟都抓起來?”
於旬從他眉眼間捕捉到危險的意味,低下頭支支吾吾半天,逐漸沒了聲。
“還不跟上?”傅漸雪回頭瞥見人還揣著手站在原地,淡聲道。
於旬連忙跟了上去。
半個小時後,私人別墅內。
傅漸雪坐在沙發中間,淡淡望著站在客廳中央的小不點:“坦白從寬,說吧。”
聞見動靜的趙軒遲從二樓下來,瞧見於旬一幅想哭不敢哭的樣子,憋住笑意露出一個嚴肅的表情:“這是怎麼了?”
傅漸雪抬了抬下巴,示意於旬開口。
偷偷掀起眼皮看了傅漸雪一眼,見他面容平靜不似生氣,方才小聲道:“後天學校開家長會,我就想僱一個‘媽媽’,以前在國外他們就說我沒有媽媽,現在回來還是沒有……”
聞言,傅漸雪愣怔了一瞬。
他此前倒是聽老媽說過,小姨早些年便離了婚,把於旬接回國後也一直忙著科研實驗室的各項工作,母子兩分開這多年還未見過面。
一旁的趙軒遲也愣住了,為何他覺得這麼耳熟?絞盡腦汁在腦海中搜刮一番後,瞳孔猛然睜大。
我去,這不就是傅漸雪以前的黑歷史嗎!
想當初,由於一山不容二虎,他和傅二還是死對頭,在一個十分愉悅的放學時段,他親眼見證了傅漸雪僱家長事情敗露後,被傅叔叔追著繞了校門口的老街衚衕幾十圈。
第二天回到學校,他可沒少拿這件事嘲笑當事人,儘管事後他都會被炸毛後的傅漸雪狠狠揍一頓。
趙軒遲想到這,不禁感嘆自己當年是如此勇敢!
他暗自觀察傅漸雪十分淡然的神色,心中確定這位祖宗肯定沒想起來。
那他還是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的好。
“這不是家裡還有表哥嗎?”趙軒遲看向於旬,笑眯眯道。
於旬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傅漸雪,鼓起勇氣道:“我要媽媽,我要讓他們知道我有媽媽,而且我媽媽比他們媽媽都洋氣漂亮!”
傅漸雪雙手交叉於胸前,嗤笑。
於旬被這一聲嘲笑羞得漲紅了臉。
這群大人什麼都不懂!
趙軒遲被逗樂,打趣的話還未出口,驀地頓住,想要洋氣漂亮的媽媽還不簡單?
他的視線落在傅漸雪身上,那人白皙的臉頰在橙色燈光渲染下,好似一塊被上帝精心雕琢過的璞玉。
還有比傅漸雪更符合要求的嗎?
*
兩天後,清晨。
趙軒遲將五人份的早餐擺上桌,然而餐桌上卻只見四個人。
“小旬啊,還不去喊今天的主角起床?”黃卓不懷好意看向正對面埋頭喝粥的於旬。
於旬抬起頭,還未說話,整個人便愣在原地。
黃卓順著他的目光扭頭望去,只見身形窈窕的美人從二樓緩緩走下來,‘她’身著一襲白色旗袍,長至腳踝的裙襬上繡著雲間仙鶴的精緻圖樣,走動間修長白皙的大腿若隱若現。
再往上看,美人披散著一頭烏黑亮麗的捲髮,左側額髮繞至耳後,露出小巧玲瓏的左耳及珍珠流蘇耳墜,無瑕的白色珍珠在‘她’頸邊晃動,卻愈發襯得‘她’膚白勝雪。
餐桌上一片寂靜,只有那人高跟鞋走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咚咚’聲,由遠及近,就像走在誰的心尖上。
傅漸雪不緊不慢在長桌盡頭落座,無視眾人恍惚的神情,優雅地用餐。
“我說傅二,你下次登場能不能提前打個商量?”趙軒遲嚥了口唾沫,捂著胸口誇張地說:“大早上的,心臟有點受不了。”
傅漸雪垂下眼簾遮住眸中未曾完全褪去的睏倦,懶得理他。
慢條斯理吃完早餐,傅漸雪站起身。
“漸雪。”一直不曾說話的宋臨意突然開口。
傅漸雪轉過頭看向他,目光掃過他淺淡的唇和依舊有些蒼白的臉頰。
人雖然還未恢復如初,好歹是有些精神了。
至於心病,傅漸雪不知道除了時間之外,還有什麼能讓他去釋然。
傅漸雪做不到為了避嫌就將人棄而遠之,他只能在朋友的範疇內盡力去做些什麼讓他痊癒。
宋臨意也好,其餘兩人也罷,與他而言從來都不是可有可無的朋友。
似乎預料到宋臨意會說些什麼,傅漸雪提前堵住他喉間的話:“如果你是想離開那就別想了,別說我,趙軒遲和黃卓都不會同意。”
傅漸雪審視了他片刻,不容拒絕道:“在你身體痊癒之前,不能離開這棟別墅,如果你需要出門散心,我們隨時陪你。”
說著,眼神掃過其餘二人。
趙軒遲心領神會,一把拽住宋臨意的手臂,含著哭腔說:“老宋啊,你真要棄我們而去?你不在我和黃卓哪裡扛得住傅二慘無人道的壓迫!”
宋臨意其實想過無數種可能,想過傅漸雪或許會避他如蛇蠍,或許會視若無睹似陌路。
可此刻,他看著傅漸雪一如既往傲慢的眼神,那驕矜眉眼深處燙及他靈魂的溫度,他突然發覺,不論三年分別還是以往那十五年匆匆而過的時光裡,傅漸雪從未變過。
月亮不屬於他,但皎潔月光確實照在他狼狽不堪的身上。
對他來說,已經足夠。
宋臨意眼中浮起笑意:“好吧。”
看著他眼底鬱結散去,傅漸雪嘴角勾起淺笑的弧度,轉身領著於旬離開了別墅。
*
家長會召開在即,首都實驗小學門口停滿了各種豪車。
作為首都最著名的貴族學校,家長會不再是純粹的老師與家長的交流,而是一場不動聲色的攀比。
尤其聽聞了尚源CEO會親自到場演講的消息,即便是以往不曾露過面的家長們都早早趕了過來。
若能混個眼熟,日後在商圈也好說話。
而此時停在校門口路邊的黑色勞斯萊斯內,顧川正擰眉看著試圖往他臉上抹粉的助理。
一張俊臉冷得能結冰。
江成書頂著上司殺人般的目光,勸道:“顧總,待會要演講,還是稍微……”
顧川偏過頭看向窗外,淡聲說:“我不需要。”
尚源能走到今天,靠的可不是裝點光彩照人的外表去取悅他人。
車窗外行人熙攘,一抹熟悉的身影在視線中依稀閃過,顧川收回的目光一頓,他驀然定睛看去。
不遠處,身穿白色旗袍的美人從深藍色的蘭博基尼裡走出,‘她’的面容過於驚豔奪目,周身景物皆為之黯然失色。
老婆,是老婆!
江成書嘆了口氣,準備將一系列化妝品收回揹包中,突然一隻手阻止了他的動作。
江成書:?
他滿臉疑惑地抬頭看去,只見自家老闆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化妝。”
十分鐘後,江成書打量著老闆英俊逼人的臉龐,滿意地點點頭,將自己的小鏡子遞過去:“好了。”
顧川接過鏡子,十分認真的審視著鏡中的自己,眉頭蹙起,他怎麼覺得沒多少變化?
一點區別沒有,看著就很敷衍。
接收到他質疑的目光,江成書嘴角抽搐。
他就知道,像老闆這種工作狂直男,就算他撲三四層粉估計他也看不出來。
但是為了下個月的獎金,江成書還是露出一個完美的微笑:“顧總,您已經十分英俊帥氣了,實在是找不到明顯的瑕疵,我再怎麼化也只是錦上添花。”
顧川勉強接受了下屬的溢美之詞,開門下車。
他的目光停留在不遠處深藍色的蘭博基尼上,嘴角微勾,或許這就是他和老婆命中註定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