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豐文學顧瑩瑩也不敢斷定就是他。
總不能人穿著軍裝，就自戀地認為是來和她相親的吧？
她沒在飯店裡看見王大娘。
正疑惑著，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正是笑盈盈的王大娘。
“閨女，等久了吧？臨出門了，大娘家孫子有點事耽擱了，不好意思來晚了。”
“沒晚，我也才剛到。”
王大娘上來挽著顧瑩瑩的胳膊，笑呵呵往裡走：“閨女咱進去吧，我看看宋家那小子來了沒……哦喲，他來挺早，咱們過去吧。”
“就那個。”王大娘邊指給顧瑩瑩看，邊帶著她往裡走。
等坐到椅子上，顧瑩瑩確信，剛才那位悍匪大哥正是她今天的相親對象。
離得近了，這張兇悍的臉看得更清晰了。
人長得其實不賴，也不是那種典型的、跟李逵式的兇悍面相。
臉型稜角分明，下頜線過於優越，濃眉大眼，鼻樑立體微挺，但不是這年代崇尚、流行的國泰民安國字型臉。
濃眉旁邊有道疤，延伸至眼角，疤痕看上去淡了不少，怪不得剛剛沒看見。
但這道疤形狀很猙獰難看，結合這人犀利如刀的眼神，給人的感覺就是令人心肝顫抖。
顧瑩瑩收回目光，聽王大娘安排。
王大娘見過宋連江好多回，每次看見他，還是不敢直視他，恐怕多看兩眼就被他打一拳。
見到顧瑩瑩毫不掩飾地打量宋連江，開口誇獎道：“還得是咱們小顧，膽子大，人長得也好。”
“小……宋，大娘沒騙你吧？”
叫宋連江一聲“小宋”，王大娘覺得她舌頭都差點被風閃了，但看宋連江沒什麼反應的樣子，她定了定心，繼續走流程。
她把顧瑩瑩的情況又給宋連江說了一遍。其實在宋家，她已經給宋連江的老孃說過了，但她怕他老孃沒給他講清楚，萬一說個話，冒犯到人姑娘，也挺砸自己招牌的。
所以該有的介紹，她不會省。
這一遍，顧瑩瑩聽著都多少不好意思，坐在旁邊臉頰微微泛紅。
實在是……太會誇了！
什麼初春的嬌花、明天的朝陽，比課本上的形容詞都讓人羞恥。
顧瑩瑩偷偷拉一拉王大娘的衣服，王大娘低頭看了眼，回頭又對宋連江道：“你看看我們小顧多謙虛，人好，還不興我多說。這多好的姑娘，好十分，只會說個兩三分。”
許是說到了自己專業的地方，王大娘不像剛才那樣懼怕宋連江了。
她繼續說：“我們小顧就是不太走運，遇人不淑，你也別看我們小顧結過婚，要不是她男人沒了，我又舔著老臉再三上門說道，小顧今天都不會來。還有啊，你這個情況小顧今天要是能看上你，指定是你高攀了。”
“高攀”二字一齣，王大娘多少有些後悔，趕忙去看宋連江臉色，見他還跟剛才似的，一聲不吭，臉色更冷了一點點，她緊張地拍拍胸口，暗暗呼出一口氣。
“小宋啊。”有第一次“小宋”，第二次自然而然就叫出口了。
“你的詳細情況，你還是自己來給小顧介紹一下。”
一直坐在對面沒開口的宋連江：“大娘，先點菜，邊等邊說。”
“哦喲喲，小宋想得還挺周到。”王大娘誇了他一句，問顧瑩瑩想吃什麼，宋連江也順勢看過去。
他從剛剛就有些好奇了。
這還是第一個敢直視他、不害怕的女同志。
剛才這位女同志看他的眼裡沒有畏懼、害怕，也沒有鄙夷、嫌棄、評估，就是一雙眼清凌凌地看著他。
就是在看一個人，一個令她有些好奇的人。
這些年看他的眼神里，都有太多太多各色情緒，唯獨這雙眼睛，很美，卻沒任何情緒。
她剛在門口的時候，他就看到她了。
大家都穿的藍布工裝，在她身上寬寬大大的，卻別有一番樣子。她身形纖細小巧，從頭到腳透著一種嬌弱又堅韌的感覺。
脖頸纖長，宛如天鵝般優雅，兩條不粗不細的麻花辮搭在肩頭兩側，夕陽從背後落在她的頭頂，襯得她唇紅齒白，笑靨如花。
王大娘說她是一朵初春的嬌花。
他是贊同的。
他沒見過花園裡的花長什麼樣子，他見過路邊迎著風綻放的野花是什麼樣的。
越纖細，越嬌嫩，越綻放，越有一種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散發著一股誘人的馨香，讓人想靠近，想探究，想輕輕碰一碰。
“我看那個砂鍋小酥肉燉豆腐挺好的，我要這個。其他的你們看吧。”
上回相親遇見那位禿頭哥，一下子倒胃口沒吃成老豆腐，到底是給顧瑩瑩念念不忘了好久。這次有機會，還是得嘗一嘗。
“大娘你呢？”宋連江問。
王大娘此時卻站起身：“你倆頭回見，大娘不在這杵著礙眼，就不在這吃了，你看著給小顧點吧。”
她要走，宋連江也跟著起身。
他身高得有一米九，胸大肌和肱二頭肌十分發達，撐得衣服鼓鼓的，一站起來，那種巨物的壓迫感瞬間襲來，嚇得大娘後退了一步，忙磕磕絆絆解釋自己是真有事。
“我點份菜，你打包打回去。”
完全不是商量而是通知的語氣，然後低頭問顧瑩瑩是否有忌口，聽到“沒有”後，他邁步朝窗口過去點菜，王大娘跟在後頭，揮著手連說“不用”，像個小雞仔似的。
這情景頗有點滑稽。
顧瑩瑩忍不住笑出聲。
宋連江回頭看她，顧瑩瑩連忙收斂笑容，正襟危坐，有種被教官抓包的感覺。
沒叫顧瑩瑩多等，宋連江點完菜就回來了，而王大娘也沒能成功拒絕，拎著菜和他倆打了聲招呼，捂著胸口走了。
“你把大娘嚇不輕，是故意的還是專門的？”
“……”
顧瑩瑩手肘撐著桌子，單手托腮，歪頭看著宋連江，眼睛裡盡是戲謔。
她不說話，他也不說話。
兩個人沉默了好一會兒。
宋連江終於開口：“你不怕我。”
“哎，原來會說話呀。”顧瑩瑩打趣他，“你說說我為什麼要怕你。”
宋連江沒見過這樣的女同志，直說道：“他們都怕我。”
顧瑩瑩：“你又沒三頭六臂，也沒長九個蛇頭，就和我們一樣長得一樣，一個頭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大家都一樣嘛，沒什麼可怕的。”
宋連江想了想，竟是深以為然點了頭：“你說的是，他們的確大驚小怪。”
瞧他這一本正經的樣子，顧瑩瑩倒是在這個悍匪身上察覺到了一絲可愛。
這回的相親，狀似還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