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奴婢有个好主意,不如明日奴婢陪您一起去庄子上?”菱儿眼睛发亮。
归晚这才舒展了眉头,点点脑袋:“这样最好不过……”
菱儿捂嘴轻笑:“少夫人离不得大公子一刻。”
归晚微怔,又轻扬嘴角:“死丫头,打趣我来了。”
不管怎样,归晚心里到底是存了事,总有心神不宁之感。
到了晚间,她洗漱完毕后,也睡不着觉,便让莲儿端了笸箩来,里面放着五颜六色的绢纱、通草、绒花、剪子等物。
她长在山温水暖,风吹杨柳、雨打芭蕉的楚地,那里花草多,她幼时就喜爱与花草为伍,或摘或种,或制香或制糕点,很是愉情。
自打随母亲来了上京,入了宫,也见识了诸多繁华侈盛,却依旧觉得上京的花草不如楚地。
就好比这早春二月,若是在楚地,已是杏花吐艳,桃李争妍的盛景,而此时,她不由得望了望茜纱窗外的一棵桃树,如今将将探了个苞。
这两年闲适的时光,她又多了一样与花草有关的消遣。
她爱上了制作永生花。
自打有记忆起,母亲不爱御珠翠,她的发鬓永远插着各种时鲜的开得正盛的花朵,石榴花、翠芙蓉、艳桃花、娇月季,那时,父亲望向母亲的眼里俱是柔情。
她促狭地摘了一朵俏蔷薇,凑近父亲的鼻间:“爹爹,你说,蔷薇美,还是娘亲美?”
父亲一把将她搂入怀里,露齿一笑:“当然是娘亲美,娘亲生的晚儿也美。”
那个时候,她才不过十岁,牙还未换全,一笑便有嚯嚯牙,能有多美呢?
但父亲的话取悦了她,她捂着嘴,眼角弯弯,然后醉在爹爹的笑颜中。
她的爹爹是先帝时期风流绝冠,美名远扬的探花郎呀!
他的五官佚俪纯粹,明艳若朝阳,一双眼睛仿似凝结了月魄花魂,美得扣人心弦。
可是……美好的事物总是不易长存。
楚地湖畔多,易生水患,爹爹作为一方父母官,在一次领着衙役们抢险救援中,不慎遭遇泥石流,瞬间便失去了踪影。
经过长时间的搜救,最终在距离十里之外的河道内被找到。
她没有见过父亲被打捞起来的模样,因为母亲用颤抖的手紧紧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那明艳绝伦的父亲,最终和楚地的细雨、月夜、轻云一样成为她今后梦境的一部分。
再然后,旧帝微服私访,将母亲和她带入了宫中。
母亲以二嫁之身成为了旧帝最宠爱的妃子。
上京侈丽,更何况是玉楼金殿的皇宫,母亲的毓舒宫遍植各色名贵花草,但她已不再以鲜花为头饰,也不再剪下应季的花儿用器物容之。
当她询问母亲原因时,母亲望着殿外开得正绚烂的花儿,眼里满是冷寂与淡漠:“摘下来,只会让它们过早枯萎,不如顺应自然,让它们多盛放些时日吧。”
母亲又搂着她:“事忌全美,人忌全盛,人生过于圆满,便会滋生许多不如意,替我簪花的人已经不在了……”
对于宫中女子而言,她们的命运就是取悦帝王。
母亲每日都会花数个时辰装扮,用尽奢华靡费的手段,而她则坐在一旁,看着宫人替母亲施铅粉、抹胭脂、调香粉、染面靥、点唇脂……
她高挽云鬓,画最秾丽的妆,佩戴雍容华贵流光溢彩的珠翠。
归晚凝视着母亲不真切的美丽,不知怎的,总觉得母亲的面目正逐渐变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