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元聿和謝元赴回到東宮的時辰梁綠珠已經睡醒有一陣了。
她沒多耽誤,睡醒起來簡單梳洗之後就往前頭春分她們屋裡去了。
早膳她回來的時候便去吃了,不然等她這會兒睡醒起來壓根就不會有給她留的。
她到的時候春分正在她們屋外的廊下繡著什麼,她身邊還坐著一個小宮女,那小宮女先抬眼瞧見了梁綠珠似乎還低聲對著春分說了什麼。
春分抬頭的時候梁綠珠正好走近。
“這裡還是繡得不好,不說好不好看,這麼粗的針腳,你也不怕扎著殿下?你拿回去再改改。開春了殿下從前常用的一個扇墜兒有些鬆了,在我屋裡桌上,你去拿回去緊緊。去吧。”
那小宮女“誒”了聲應下, 應下的時候又連著看了梁綠珠好幾眼。
梁綠珠便輕點頭喚了一聲:“春分姐姐。”
春分沒動,用眼神示意梁綠珠坐。
“你倒是勤快這麼早就來了,正好讓我看看你的繡工如何。應景先繡個春水錦鯉的花樣來吧。”
梁綠珠自然點頭應下了,她接過邊上空白的繡繃,又從繡籃裡抽出要用的繡線。
白皙細膩的手只是抽出繡鞋的動作,連帶著手腕翻飛,一切看著都賞心悅目。
連帶著春分都看得出神了兩秒,最後才落在了梁綠珠手裡的繡繃上。
梁綠珠的繡工並不差,上輩子一是空閒的時候需要個消遣,再有就是後院女子逢年過節多會給勤王做些披風香囊荷包什麼的。
梁綠珠的繡工就是這麼練出來的,還是跟著王府裡一位老嬤嬤練出來的。
但她初來乍到的,加之確實也久不用針線,又有意藏拙,她方才是瞥了一眼那小宮女的繡活,便酌情繡的好一些,但卻並不會太差。
只是從春分的表情來看應當是還算滿意的。
“這針腳就不錯,花樣繡得也活靈活現的,這絲線並不好,在你手裡看著也稀罕了不少。”
那小宮女拿著東西出來的時候正好聽見春分的誇獎聲,她下意識地偷看了兩眼,再看看一旁她剛才繡的,頓時有些無地自容。
春分又指點了梁綠珠兩處,又問了她還會什麼繡法。
梁綠珠都含糊著半真半假地說了,期間春分聽著只是輕點頭。
小宮女被冷落,她待了一陣便從一邊下去了。
沒一會兒倒是夏至找過來了。
夏至說話其實和含煙十分相似,但她就算是罵人也比含煙聽著順耳些。
“我找了你半日,你在這裡躲懶呢?殿下回來了,今兒個是秋分她伺候。鷓鴣那小子說殿下今日用的香囊壞了,裡頭的安神香料散了,你快趁著殿下用午膳的功夫,去長寧殿補了。”
春分聞聲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不是青綠那丫頭就是丁香做的,這兩個如今是一個比一個疏忽了。再這麼下去殿下真該把丁香一併趕出去了。”
她站起身之後又望向同時也已經站起身的梁綠珠:“你跟著我去吧,正好也學一學。殿下貼身用的東西都是不能出差錯的。”
梁綠珠自然乖乖應下。
夏至早瞧見梁綠珠了,但她當沒瞧見:“你快去吧。一開春花房送了許多新鮮花木來,我可有得忙呢。”
春分拍拍衣裳,笑她:“你手底下如今還缺人不成?”
夏至扯扯嘴角:“讓她在後頭澆花呢,修剪花枝這些差事她都還做不了呢,能做的了什麼……”
春分沒接這話,笑眯眯地帶著梁綠珠往長寧殿去。
梁綠珠也有眼色地帶上了手邊的幾個繡繃和繡籃。
沿路往長寧殿去的路上宮女太監們皆是對著春分福身叫好,正殿裡太子殿下正在用午膳,春分徑直帶著梁綠珠去了偏殿。
春分的針線活很好,單是挑絲線的幹練和落針時的表情便能看出了,並且顯然是要比梁綠珠上輩子的繡工都要好的。
梁綠珠在邊上看得也十分認真,春分的針線活和梁綠珠上輩子學的相似,她學的大抵也是蘇繡,就是補個香囊也能在原本的圖樣上補的更加秀麗精細。
春分教的很細緻,就是補一個香囊的功夫梁綠珠也學了不少。
“瞧著這個顏色的絲線不多了,我這裡還缺幾針,你回去取幾股來。我先把這裡給補了。”
梁綠珠記下了,起身去取。
她走出偏殿,手裡還捻著一股絲線,她只低頭專心看著絲線,腦海裡還回憶著方才春分那幾針。
聽見腳步聲也只是本能地福身。
“郎君怎麼把衣裳弄髒了,奴才拿了預備的衣裳,您先去偏殿換了吧。仔細春日裡穿著濡溼的衣服著涼了。”
“無妨,只是蠻奴調皮而已……”
梁綠珠只是聽見“無妨”二字便好似如遭雷擊。
這聲音就是再過去百年梁綠珠也會記得的,她的手不自覺地交疊抓在一起。
大抵是什麼命中註定,原本低頭無奈看著腰腹上被弄髒一團的謝元赴,冷不丁地忽然抬了眼。
他一眼便看見了朝他這個方向走來的梁綠珠。
四月裡的天實在是好,光透過殿外的那棵高大槐樹的枝葉縫隙,在青磚上鋪就一番美景,也在不遠處女子的眉眼勾勒出盈盈。
謝元赴最先瞧見的還是那雙平順低垂的遠山眉,絨睫密密地顫動時也像是晃過了他的心尖兒。
謝元赴怔怔地呆在原地,一時之間似乎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了。
瑛瑛,他的瑛瑛……
那道目光好似什麼噁心的東西,死死地又粘稠地纏上了梁綠珠。
哪怕梁綠珠沒有抬頭,也好似被無形的手纏繞包圍著難以脫身躲開一般。
她宮裝下的手臂早已激起一片雞皮疙瘩,她盡力掩飾著,微微福身之後便低頭面無表情地越過了謝元赴。
她沒想到這麼早就會見到謝元赴,要是可以,她真是想抬頭甩謝元赴一巴掌。
但那自然是還不夠的。
梁綠珠走遠了似乎都還能感受到那道令人厭惡不已的目光。
如今她已經進了東宮,她對謝元赴這個人實在是太熟悉了,斷定謝元赴不會莽莽撞撞就對著太子開口。
梁綠珠要的就是在謝元赴開口之前能博得太子殿下拒絕謝元赴。
但今日見著謝元赴,實在是太晦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