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3章 离夕
剑兰从后院回到宴厅时，宴会将近尾声，不少人已经离府。
远远看到妻子提了一个菜篮子从侧边阴暗廊道走过来，何志忠连忙过去迎接，想接过篮子，却被妻子拒绝，“东西不重，我提便是。刚才受了惊，我身子不适，快快回家吧。”
天已入夜，借着灯火，志忠看到剑兰脸颊有反光，猜测是医治四夫人时费了心力，没有多问，扶着她就往大门方向走去。
志忠不明白，剑兰是医师，明知道有孕在身不应该过于颠簸，却命令车夫要快马加鞭往家赶。
还有那菜篮子，既不让挂在车外，连放车内板上都不允，非得亲手抱在怀中。
这疑问在车驶出街口时他就想问了，现到了家门，正要张口却被剑兰用手指封住了嘴。
“快去里屋把爹叫来，只可轻声叫，不能惊动外面的人。”一关上自家院落的大门，剑兰抱着篮子就往自己的房里走。
“你怎么了？”
“叫来你就知道了，快吧！”
剑兰的语气不容质疑，志忠知道肯定有大事，迈开大步向老丈人的房里跑去。
等他领着老丈人刘济民进入卧室时，剑兰正两手各拿一个热壶，往床上的被窝里凑。
“爹，你快来看，我施了隐针，还没拔出来。这是初生女婴，诞下不足一个时辰，生母长期受不知名浅毒所伤，我担心我处理不好，这婴儿怕也会过不了夜！”
听了剑兰的话，看清一切的志忠心虽震惊，但却不敢声张。
除了因为有智以来便知晓自己是孤儿的他心感生命可贵，更因为他们刚刚才从主公家出来，这女婴涉及到的，可能直接关乎着他们的性命。
剑兰是自己既当爹又当妈亲手拉扯大的，济民清楚女儿做事的分寸。
他用食指在女婴脑门探了探，然后摸了摸她的颈脉，半根发丝般细的丝针就扎在颈脉里。
“志忠，去后院羊圈里挤些羊奶煮开了拿来；剑兰去烧些生姜艾蒿水来，烧开后浴凉，给孩子泡身子用的，先去我屋里取些高度酒。”
两人听了吩咐，赶紧活忙去了。
济民把女婴放侧，掏出含在她口中的半片老参片，小心翼翼取出了丝针，把针尖放烛火中烧了烧，取药棉沾酒抹干净烛灰，看准了女婴脚底的穴位，轻轻扎了一针。
“咦……咦……”
女婴发出了人生的第一声啼唤，那声音飘散在寒冷的空气中，孱弱而凄凉……
……
桌面摆着一个锦囊，一把和田玉长命锁，一封用在场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文字写的信。
志忠认真地翻阅着书信，反复地回忆跟在主公身边走南闯北时见过的各种关外部落的人与文字，却没有丝毫头绪。
四夫人有着异族独特的美貌，之前两年都深受主公宠爱，上哪儿都带着，至清明之后不知怎的就没听过她的消息，他们这些外人就更不知道她有身孕的事了。
按剑兰的说法，今晚四夫人产女的事情，只有她一个外人知道，而且还用假死的办法，把女婴带回了家。
这事情背后，到底会有什么……
剑兰用小竹管一滴一滴给女婴喂着羊奶，“二更天了，四夫人怕是要咽气了……”回忆着四夫人最后昏迷前望着孩子的情景，一阵酸楚涌上她的心头，眼泪禁不住簌簌坠落。
“现在说什么都无用了，婴孩从孕中就已中毒，生母虽有服食剑兰制的解毒药膏，但母体本就中毒已深，要养大成人，并非易事，恐怕唯有养在身边医治才行。”济民皱着眉，目光移向女婿。
两束带着不同因由，却有着同样期盼的目光落在志忠身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没有幼时的百家饭，也就没有我何志忠今日有家有后，就当是为我们的孩子积德，留吧。”
听了丈夫的决定，剑兰才止住了伤感的泪水。
她用绵巾擦擦还不太会吮吸的小嘴，不足日子的小身体每呼吸一下，前胸都明显起伏，像是使足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多么坚强的小生命呀！
“若有生路，孩子叫离夕吧……”这是四夫人最后跟剑兰说的话。
“四夫人命运多舛，孩子来之不易，虽是新生，却毒病缠身，只希望她能远离苦难……取名离夕吧。”
……
半月后，大年初七，志忠作为新晋掌柜代表到关府拜年，给各房夫人带了礼物。
送给三夫人的是江南溶洞内采出的钟乳石砚台。
送给二夫人的是深海红珊瑚耳坠。
而颂嫣收到的是剑兰亲自调制的灵芝荔枝香和美白驻颜膏。
给夫人们送礼，是剑兰的主意，她只帮筹备了礼物，并没有亲自跟随志忠前往关府。
她跟志忠说，除了公事，要尽量少跟关府接触。而她自己，则希望再也不踏入关府了。
所以，次年的关府商号年饭宴，她没有参加。
后年，关府嫡子弥月宴她也没有参加。
再后面的五年，她都没有在关家人的面前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