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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七天七夜，道气长存
老掌教嘴上没有点破，却把陈一安默默记在心里，笑吟吟问道：“敢问天枢子师承于哪位道友，道号上下？”
“回掌教。天枢子师承武真道长，至于家师的道号……”陈一安摇摇头。
道号，指道士的尊号。
它是你拜入道教门庭后，你师父按照门中辈分，为你起的别号。当然，如果你高兴。在要求没那么严的情况下，你也可以为自己起一个喜欢的道号。
至于武真道长的道号，陈一安从没有听师父说过。
“武真道长？”老掌教搜肠刮肚想了一会儿，竟没想起有这号人物，只当他是哪位避世不出的得道高人。
眼见寒暄差不多，陈一安说出上山的目的：“这次天枢子冒昧拜访，只求掌教协助举办一场超度仪式。”
“超度仪式？”老掌教有些疑惑，“所为何人？”
“自杀之人。”
“难，难，难。”老掌教实诚相告，“如果贫道再年轻些，气血旺盛，倒是有信心能主持超度仪式到结束。可惜啊，现在贫道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咯。”
庞空青急忙把准备好的一摞现金塞进功德箱，焦急下，他竟双手合什跪下哀求道：“道长慈悲，我愿做牛做马，求求您帮帮我女儿和孙女吧，她们只是两可怜的孩子。”
“居士快快请起。”老掌教眼见庞空青死活不肯起来，不由看向陈一安。
“庞居士别急。”陈一安稍许提气，单手扶起庞空青，然后反握住庞空青的双手。
这哪有人在道观里对着道士行合什礼的？佛教僧人见面时才行合什礼。
普通人和道士见面时，实在不懂，那就行个抱拳礼也行。
这合什礼还是不要做的好。
陈一安看向老掌教说道：“这次超度仪式由天枢子主持，麻烦掌教请些师兄弟帮衬就好。”
听到这话老掌教有些意外。
为自杀之人举行超度仪式，首先要消除怨气，清除自杀之人擅自自杀的罪孽，然后为其积累功德。
整个程序共有三十六步。
道士要表文上拜诸神，诵经为自杀亡魂祈福，洗脱周身罪孽。还要带着自杀亡魂走阴司十殿，征求主事殿主宽恕，免受刑罚加身之苦。
这期间主持仪式的法师不能松懈半秒，更不能中途停下休息。
整个仪式从开始到结束，多则花上十几、几十天时间，少则也要几天几夜。
这也是让老掌教为难的地方。
他现在年纪大了，很难长时间主持这种仪式。
现在陈一安却揽下重任，难道说他的功力已经达到了高功法师的水准？
“道长慈悲！”
眼见庞空青又要跪下，加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老掌教笑道：“贫道要是再拒绝就显得不尽人情了，准了准了。”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庞空青感激流涕。
陈一安也再次打了个稽首，以示对老掌教的感谢。
由于害怕游客打扰的原因，超度仪式选址定在了后山。
场地、人员、超度用到的法器，全由老掌教安排。
而为了应付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超度仪式，陈一安一直在房中养精蓄锐。
直到夜幕降临。
陈一安取出黄皮葫芦，还有贴着紫符的骷髅头，然后对庞空青提醒道：“庞居士，待会仪式开始后你暂且回避，听从观中其他道长的安排。”
“我不能在场吗？”
“不行。”陈一安把黄皮葫芦和骷髅头放到法阵中心，耐心解释道：“超度自杀之人不同寻常，至亲在场只会让她们产生眷恋，不肯离去，于超度仪式开始不利。”
庞空青张了张嘴，似乎是有千言万语卡在喉间，说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他双眼通红看了看黄皮葫芦，又望向贴着紫符的骷髅头，眼中有无限的眷恋和心疼。
最后庞空青抹去目中泪水，对着在场的道士咧嘴哽咽笑道：“我不在场也没事，这两孩子能得到道长们的帮助，那是她们的福气。接下来就要多劳烦道长们辛苦了。”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陈一安看着庞空青仿佛老了许多的背影，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能着手准备好法事科目表文。
表文的主要作用是沟通天庭与阴司，向诸神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所求所请。
就好像古代臣子向皇帝上呈奏折一样，小小的一本奏折就是臣子和皇帝沟通的桥梁。
你身为朝中大臣有什么建议，老百姓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在奏折中提出。这样皇帝批阅奏折后，才能知道你的诉求。
准备好法事科目表文，预奏告盟天地四府，大奏上帝申牒真司，申奏四值玉文功窗，预奏文牒告盟天地东岳圣帝宫，东极妙严宫，北阴酆都宫，地府十王宫，及年月日时四值功窗。
超度科仪也开始进入流程。
……
时间点滴流逝，眨眼间已经过去了六天，超度仪式也进行了六天六夜。
在这六天六夜里，日出日落，风起云涌。唯一不变的事情，就是陈一安诵经的声音从未停下。
他由于长时间不眠不休，甚至是水米未进，脸皮子已经透出股异样的灰白色。
但他的声音依旧温暖平和。
为了解除亡人生前过失误节，解除平日所积累的罪孽。陈一安口中念念有词，将手里七枚铜钱一一投在水中。
既是金钱落水解冤节，解去所犯流年月障，三灾四煞，五虚六耗，七伤八难，及九厄十缠等等冤节。
时间来到了第七天，辅助超度仪式的道士们都换了好几波。
老掌教看着面如金箔的陈一安，脸上格外的凝重。
这位老人不难看出，陈一安已经到达极限了，甚至是半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毕竟一个人六天六夜不吃不喝，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行十方界，普济度天人。委炁聚功德，同声救罪人……”
就在老掌教犹豫要不要强行打断仪式时，陈一安边诵经边点点头。
他，还能坚持。
时间来到第七天的夜晚，超度法阵中的青面女子和青皮小鬼已经恢复至生前的模样，体表镀上了一层晶莹灵光。
当最后一句经文念完，陈一安侧首对身旁的小道童虚弱道：“劳烦师弟把庞居士请来让他见家人最后一面。”
“是师兄。”道童小跑离开。
看到庞空青赶到时，陈一安艰难挪动脚步让开了位置。
而在法阵中心则是一名二十八岁左右，容貌俏丽的年轻少妇。
少妇怀里抱着三岁大的可爱女孩，只是这孩子有些害羞，一直把头埋在母亲怀里偷看在场的众人，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爸。”少妇看到庞空青时脸色一喜，随即又有些愧疚，不敢再说第二句话。
庞空青下意识把脸一板，他始终无法释怀女儿的所作所为。
就在现场的气氛开始陷入尴尬时，少妇怀中的女孩看到庞空青一喜，脆声叫道：“外公你带糖了没。”
“外公今天没带糖。”听到孙女天真无邪的声音，庞空青再也没忍住，鼻子一酸声音沙哑道：“而且外公不是说了吗，吃太多糖会得蛀牙，到时候牙医把你牙齿全拔光咯，看你还怎么吃饭。”
“不行，我不要拔牙，疼。”女孩双手捂嘴，连连摇头。
在场的道士们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他们身为修道之人，本应看破生死。奈何胸腔里的那颗心也是肉长的，自然也都同情这一家子。
这对父女又说了两分钟，大多是一些家常话，小孙女则时不时插上一两句。
末了，少妇突然抹泪下跪哭道：“爸，我对不起您！”
“你快起来说话，别吓着孩子。”庞空青双眼如针扎般刺挠，仰天深吸口气，“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爸是个没用的大老粗，你以后有什么心事多和你妈说，别再偷偷干傻事儿了。”
“爸！”少妇顿时泣不成声。
她怀里的女孩一脸彷徨，也跟着嘤嘤抽泣，时而叫“妈妈别哭”，时而又叫“外公我不吃糖了，你别哭”
三岁的年纪，终究还是太小、太苦了。
庞空青回过身，藏在口袋的右手紧紧攥住一把小孙女再也吃不到的糖果，强颜欢笑道：“我们话说完了，麻烦天枢子道长送她们走吧。”
“好。”陈一安手掐引路诀，一条金光道路出现在法阵中心直通阴司。
少妇怀抱女孩挨个朝着在场的道士们叩头后，两人踩着脚下道路消失不见。
而陈一安在松开指诀的刹那，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一黑便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