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把江面揉成一片浑浊的灰,最后一缕光沉下去时,渡口的石墩子已经凉透了。沈砚扶着苏念卿的胳膊,指腹能触到她袖管里硌人的药瓶——那是今早冷轩跑了半个镇子才换来的伤药,此刻还带着点余温。
乌篷船泊在岸边,船家蹲在船头抽烟,烟杆头的火星明灭。斜对角却停着辆枣红马车,缎面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暗纹锦垫,车旁立着的黑衣人才刚动了动,冷轩的刀就先出鞘半寸:“是谢景澜的人。”
他把沈砚和苏念卿往船的方向推,自己往石墩后缩了缩,刀柄攥得太用力,虎口旧伤隐隐作痛。荒村那夜的血腥味还在鼻尖没散,这群人追得比江边的蚊子还狠。
沈砚的咳嗽压得很低,后背的伤口被风扯着疼,他却先按住苏念卿要往前探的手:“你先上,我……”话没说完就被她拽住手腕,她的指尖凉得像浸了江水,力道却攥得他生疼。
“那船家我昨儿问过,家就在上游渔村。”苏念卿没看他发白的脸,径直往船家走,声音压得轻,“我去说,你俩别露相。”
可脚刚踏出两步,风声就变了。为首的黑衣人刀已出鞘,寒光直劈沈砚面门——他是冲着沈砚来的,刀风里都带着狠劲。沈砚侧身躲时,后背伤口猛地崩开,疼得他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眼看第二刀就要扎进胸口。
苏念卿几乎是凭着本能扑过去的。她甚至没看清刀的轨迹,只知道不能让那刀落在沈砚身上,后背撞上刀刃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布料被划破的声音,比江风还刺耳。
“念卿!”
沈砚的声音像被揉碎了。他伸手抱住她时,才发现她整个人都在抖,浅绿裙衫后背迅速洇开一片红,顺着衣褶往下滴,落在他手背上,烫得吓人。这颜色让他想起三年前在别院,暴雨打落了满院海棠,他蹲在树下捡花瓣,苏念卿蹲在他旁边,说“红的落了怪可惜”——原来血的红,比海棠更扎眼。
“别管我……走。”苏念卿靠在他怀里,气若游丝,却伸手攥住他的衣襟,指尖抠着他的布衫,“找赤焰莲……你得活下去。”
冷轩已经解决了两个护卫,回头看见这幕,眼睛都红了,挥刀逼退围上来的人,吼得嗓子发哑:“沈砚!带她走!我顶着!”
沈砚咬着牙,几乎是半抱半拖把苏念卿抱上船。船家早吓得缩在舱里,他摸出腰间所有银两塞过去,手止不住地抖:“开船,往上游走,越快越好!”
乌篷船驶离岸边时,沈砚把苏念卿平放在舱板上,撕开自己的外衫按在她伤口上。血还在往外渗,他的手按得越来越用力,指节泛白,眼泪却没忍住砸在她脸上。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声音哽咽,连呼吸都疼,“我说过要护着你的……”
苏念卿慢慢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却还是准确地摸到他的脸颊,指尖轻轻蹭了蹭他的眼泪,扯出个浅淡的笑:“那现在……换我护你一次啊。”她的手渐渐垂下去,眼睛却还望着他,像有好多话没说,最后只化作一句极轻的气音:“等你……”
岸边的厮杀声越来越远,江风从船篷缝隙里钻进来,吹得苏念卿额前的碎发飘起来。沈砚把她抱进怀里,低头吻她的额头,声音轻得像要融进江风里:“我会找到赤焰莲,一定救你。念卿,等着我。”
船影渐小,融进夜色里。江水流得慢,载着这艘船,载着怀里的人,也载着一句沉甸甸的承诺,往不知名的前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