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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谁是投名状

清幽的笛声中,马明宇睁了眼缓缓向门口走去。

他也想演戏演全套闭了眼再往外走,但屋子本来就黑漆漆的只剩门缝透过的一线微光,自己再闭眼走,那不得摔得乒乒乓乓的?

摔得乒乒乓乓的,还能让别人相信自己是梦游?虽然外面两人未见得是什么高手,可应该也不是蠢货吧。

相比之下,我睁眼睡觉怎么了?难道没见过睁眼睡觉的人?

果然,马明宇发散了瞳孔刚走到门边,就听到一声压低的惊呼,“恩施要黑死老纸嗦,资龟儿子打瞌睡都睁起眼睛嘞嗦。”

马明宇眼珠差点动了一下,这是麻将省方言?

笛声戛然而止,女子压低了声音呵斥道,“闭嘴!说官话,别说你乡下的土话,听不懂。”

“么到底是要我闭嘴还是说官话嘛……行行行,我闭嘴。”

五根纤细白嫩的手指在马明宇眼前晃了晃,马明宇视线向远处发散,逼着自己无视女子的试探。

女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是睡着的,大惊小怪的做什么,吵醒了他,你负责?”

男子缓过劲来,“睡着了就好,这不是担心他醒着的弄咱们俩嘛。行了,拘了人赶紧走。”

女子一偏头,“听到隔壁的声音没?”

马明宇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阿婆啊阿婆,你可千万不能被这女子的醉梦所惑啊,你要是出来了,我只能拼死叫救命了。

“哪儿有什么声音啊,难道说你以为自己的醉梦能一下拘一丈远啊?”

女子恨恨地说,“闭嘴,老娘的技能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说着,顺手帮马明宇将房门打开,轻柔的笛声又起,率先在前面为马明宇引路了。

淡淡的月光下,马明宇跟随着一个纤细玲珑的背影缓缓走着,后面跟着一条瘦得似鬼一般的身影。

不管四爷他们隶属于哪个组织,看来生活条件很是艰苦啊,四爷瘦,这姑娘瘦,这瘦猴子也瘦,这都吃不饱饭了,干嘛还跟着他们混呢?

也不对,他们头上还有人,那叫“主上”的到底是谁?

王老实他们打劫学堂弟子的银钱肯定是孝敬给四爷了,四爷多半孝敬给那位主上了,他们拿钱都干嘛使了?

这个组织机构十分邪性啊,无能且邪性着。

等一下,我什么时候这么嚣张了,明明现在被这二人押送着,居然还觉得人家“无能”,我哪儿来的资格说人家无能?

后面瘦得像鬼一样的男子是个憋不住话的,“灵儿,你说咱们这次拘了这小子,弄了他当投名状,主上会不会将我们引荐给散修盟啊?若是能进得了散修盟,咱们日后的神技也算有保障了。”

笛声又止,“谁允许你叫我灵儿的,叫灵姑娘。你进不进得了散修盟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次我拘了这小子,主上肯定会将我引荐给散修盟的。没错,只要进得了散修盟,往后的神技也有保障了,姑奶奶我再也不用过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了。这小子啊,就是姑奶奶我的投名状。”

“特么的,要是没有护卫军该多好,等咱神功练成之日……算了,咱还是躲着点护卫军。”

马明宇又听得一个“散修盟”的组织,听来他们的主上还不是散修盟的人,至少不是散修盟的话事人,所以自己手下的人得用投名状的方式才能进得去散修盟。

至于这个散修盟是什么性质,劫钱、掳人当投名状,东躲西藏避着护卫军,还能是什么好东西?

既然不是好东西,斩妖除魔的护卫军怎么能任由他们这般危害人间呢?

这才是妥妥的邪祟好吗?

沈青这人怎么回事啊,这都能忍?

马明宇一边直直地跟着纤细瘦弱的姑娘往前走,一边在脑中计划如何以及何时高声叫唤能够引来护卫军。

问题的关键在于,云秀山到底有没有护卫军呢?

正想着,忽然鼻子一阵无法忍受的奇痒,“阿…..嚏……”

无法控制的本能让他打了一个巨响无比的喷嚏,还喷了些口水在纤细瘦弱姑娘的脖颈上。

已是深秋时节,为了保暖马明宇睡觉的时候仅脱了外衣,身上穿得还算整齐。

可半夜确实有点冷,再加上纤瘦姑娘一边吹笛一边引导自己,走得太慢了些,怀里又揣了个带寒气的“寒冰手”,马明宇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被冻得当场打喷嚏。

这个喷嚏一出来,马明宇明显感觉到纤瘦姑娘僵直了,瘦得像鬼一样的影子已经举起了右手, 手里还握着一柄细长的匕首。

要想再装也装不下去了,不等身后的影子匕首戳到自己,马明宇已扭身旋出三人排成的这一线,顺势飘了出去。

这一飘,竟飘出去丈远,站定后又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瘦猴子手中匕首落了空,已拉开战斗姿势,“灵儿,这小子醒了,今日已不能将他活着带去见主上了,杀了他带脑袋还便利些。你动手,我协助你。”

那叫灵儿的姑娘转过身来,眼神直直地看向马明宇,手中短笛往嘴边一横,鼓了腮帮子使劲吹。

瘦猴子明显狡猾些,看着架势都急了,“资龟儿子都醒了,你醉梦拘人不得行了嗦,还吹个锤子吹,直接打噻。”

灵儿吹到一半有些下不来台,“说官话,我听不懂!我怎么动手要你管,今日我们拿不下这小子,回去谁也得不着好。”

话音一落,短笛往身前一横,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贴在短笛上,嘴里碎碎念着什么。

马明宇没见过这阵势,也不知道该如何防范,他唯一可以仰仗的只有自己死不了。

但这也是一件糟糕的事,若他们杀不死自己,不死之身的秘密将大白于天下,沈青会来,其他人也会来。

不能让他们得逞,赶紧呼救!

想到这里,马明宇扯了嗓子高声喊:“救命啊,杀人了。”

大概是没想到马明宇能这般无耻高呼,女子顿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吹笛还是该扔符。

瘦猴子是个狠角色,“咻”地一下反握匕首,只一步便蹿到马明宇身前,抬手便是一刺 。

动作迅捷得出乎马明宇预料,第二声救命还没来得及,依靠肌肉记忆本能地测过身子避开了这一下。

瘦猴子似乎知道马明宇能避开这一下,握着匕首的手腕翻转了一个诡异的角度,斜里一挑,锋利的匕首贴着马明宇的腹部向上游走。

这一下若是被他挑实了,马明宇非得肠穿肚烂不可。

那边纤细姑娘醒了过来,唰地扔出一张符纸。

符纸带着风飞速朝着马明宇脸上贴来,下面是避无可避的匕首挑腹,上面是不知底细的符纸。

耳边响起灵儿的跳跃笛声,这一次的笛声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躁动,马明宇心底烦躁起来。

消瘦二人组竟能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胸口忽起一股锐痛,马明宇不及思考,右手将匕首握住,左手接过迎面而来的符纸。

“呲”一声轻响,瘦猴子将薄薄的匕首从马明宇手中抽出,马明宇只觉得手掌一阵冰凉的锐痛,还没觉察到自己手掌已被划开。

虽然未能挑中马明宇腹部,到底伤了马明宇右手。

瘦猴子一鼓作气,如鬼魅般绕到马明宇身后,手中薄刃再次挑起。

马明宇右手被薄刃拉了一下,黏黏糊糊又痛又痒。

左手握着的符纸像一声声轻佻的耳语,让他的心狂跳燥乱不安。

胸口的锐痛却一阵强过一阵,痛得他眼前金星乱冒,双腿直颤。

终于,多重攻击之下,“噗通”一声,马明宇扑倒在地。

瘦猴子又没能挑中马明宇后背,但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一脚踏在马明宇背上,拽住马明宇头发,将他头颅往上一提,露出大段光洁的脖子。

薄刃一横,就要抹马明宇脖子,割下他的头。

灵儿停了笛声,低声喝止,“先别杀他,问问他怎么伤着四爷的,除了寒冰手,可还有什么宝物?”

瘦猴子眼珠咕噜一转,阴恻恻地笑道,“还是灵儿聪慧,这是打算做两家生意啊。也罢,这事是我俩做下的,有什么好处也得我俩分。”

灵儿走近两步,“控住他,先扎他十下八下的。等我换张符,自然能问出想要的宝物。”

瘦猴子笑道,“这一趟你还真是下了血本,这么舍得用符,若拿不到什么宝物,岂不是亏了。”

灵儿手上又拈了一张符,“所以先别弄死他啊。原本想着弄个活的回去,功劳全给他们,说不定能得主上引荐。现在既然动了手,我们只需提了他的头去,一口咬定他身上都没有,但凡搜出点什么,也算没白来一趟。”

瘦猴子一想,快速在马明宇胳膊、大腿扎了七八下。

地上慢慢洇了一滩暗红,马明宇痛得浑身颤抖起来,可最痛的,却是胸腔那股几欲喷薄而出的锐痛。

原本马明宇想装死让瘦猴子二人摸了寒冰手回去复命,现在他二人要提自己的人头。

而胸口锐痛似一点不想马明宇躺平装死,锐痛一阵强过一阵。

这苦命又操蛋的人生。

瘦猴子将马明宇翻转过来,笑嘻嘻地说,“我先摸摸他身上有什么。摸着的东西算我的,问出来的宝物算咱们的。”

瘦猴子枯枝一样的爪子在马明宇身上乱摸起来,摸到左胸忽然“咦”了一声。

他摸着寒冰手和碎银了,只怕连马明宇胸腔里空荡荡的也摸了出来。

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马明宇忽然睁开眼,一把捏住瘦猴子的手,“嘎巴”一声脆响。

瘦猴子想不到垂死之人的还能伤人,这一下,手腕脆生生地给拧断了。

是真断了。

可他也是够狠的,右手拧断了,左手还抽出匕首,想要手刃马明宇。

马明宇脑中循环放映着阿飘每晚给他播放的画面,握拳当面一下重击。

这垂死的力量之大,竟将瘦猴子半边脸打得塌了,整个人歪着飞向一边,瘫倒在地。

瘦猴子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呻吟,手中匕首流星一般朝马明宇飞来。

马明宇使出垂死之力攻击了瘦猴子,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嗵”地一下又瘫倒在地。

“啵”地一声闷响,匕首从胳膊钉入马明宇锁骨。

好在被锁骨卡住,没能继续前进割断脖颈。

灵儿一看形势突变,本已掏出的符又换了一张,“呜呜嘤嘤”地又吹了起来。

这声音实在难听了些,被打得半边脸塌陷的瘦猴子呜咽着爬了起来,“你……莫吹……”

捂了半边脸向马明宇走来,“龟儿子是厉害嗦……”

一脚踩住卡在锁骨的匕首,想往脖颈处推。

“嗵”一声,瘦猴子歪歪地扑倒在地,刚好跟马明宇并排躺在一起。

灵儿停了笛声,惊恐地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马明宇,他还是一动不动。

又惊恐地四下张望,什么都看不见。

可一股寒意却从脚底升起,告诉她赶紧逃离此地。

这一迟疑,耳边想起一阵跳跃的音律。

她识得音律,只觉得一个个音都在告诉她,人生艰难,活着作甚?

就算是拿到宝物又如何,就算是进得散修盟又如何,不过是换一种方式东躲西藏。

这种像丧家犬一样的日子,活着作甚?

又想起从幼时被后母辱骂毒打的日子、被卖进勾栏的日子,从狗洞里逃出被人欺辱的日子……

才不过十七八岁,可这一生,到底有什么值得自己坚持的?

就连手上这根笛子,也不过是为了蛊惑他人才习得的,哪里有什么乐趣可言?

为了得到这根笛子,从这个人手中转到那个人手中,何曾有过真正的欢愉?

也许这一生,早就该结束了。

她缓缓抬起手,将笛子高高举起。

突然,耳边笛声骤停,本想了结性命的想法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知道遇到高手了,立刻匍匐跪倒在地,“多谢尊驾手下留情。”

淡淡的月光下,缓缓走来一个白衣男子。

男子脸上笼着一层朦胧,看不清他面容,却知道他定然是位清俊男子。

他手中握着一支苍翠欲滴玉笛,慢慢走到三人跟前。

看了看匍匐跪倒的灵儿,“原是个可怜人,为何如此狠毒?”

声音冷冽轻缓,像玉石撞击发出的玎玲声。

灵儿不敢说话。

白衣男子叹了一口气,玉笛一抬。

灵儿猛地咳嗽起来,喷出一口鲜血。身上的符文全都碎成齑粉,笛子也裂成两半。

“你心存歹念,原不该留你性命。但念你际遇堪怜……你走吧,不要再让我遇到你为非作歹。”

灵儿顾不得心疼身上符文和铁笛,磕了个头,站起身来护住胸口,迅速溜走了。

白衣男子走到瘦猴子跟前,“不是你的,你不该拿。”

玉笛一抬,瘦猴子口眼耳鼻喷出大量鲜血,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白衣男子蹲在马明宇面前,特意避开洇湿的血迹,远远地伸手抽卡在锁骨上的匕首。

这一下角度不太对,力道又挺大,一下将半截马明宇提了起来。

马明宇原已痛得迷迷糊糊神志不清了,被人忽然这么一提,痛得哼了一声,睁开了眼。

他原本就鼻青脸肿,又被瘦猴子和灵儿打了一顿,又在血堆里滚了一下,脸上尘灰、眼耳口鼻的血迹和冷汗混在一起,污秽不堪。

白衣男子皱了皱眉头,想也不想一放手,马明宇又被摔了回去。

好痛。

他倒抽一口冷气,心底压不住的烦躁,“哥,你爱干净……也不必如此嫌弃我。”

白衣男子没说话。

马明宇缓了一口气,“你的笛子……吹得真特么好听……就是……有点费人。若不是我动不了,我也想死。”

白衣男子继续皱眉。

“大哥,你想要这匕首?”

他想要,可他嫌脏。

马明宇又缓了一口气,“我给你拔出来……你嫌不嫌脏?”

白衣男子眉头快皱成川字了,他嫌脏。

可他也没有用脚踩了马明宇胸口拔匕首,大概嫌马明宇身上脏。

马明宇自然是死不了的,看白衣男子安安静静地蹲在边上看自己。

忽然觉得这事从头到尾既十分搞笑又十分悲伤,嘎嘎地笑了起来。

白衣男子眉头更紧了。

笑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匕首,真特么痛啊。

“呲”地一声,咬着牙将匕首拔了出来,扔得稍远些,不耽误他捡。

“给你,你走吧。”

白衣男子起身走到匕首边,掏出一方纯白的丝帕,盖在匕首上裹起来,十分嫌弃地捡了起来。

捡了匕首,他又回到马明宇身前。

他身形高大,挡住了马明宇的月光。

“大哥,你不会也想要我的命吧?”

白衣男子偏着头看了马明宇一会儿,“你是昭苏的蛰伏者。”

他用的肯定语气,不是问句。

这是马明宇第二次听到“昭苏”、“蛰伏者”这个词,但他完全不想卷进这一切的恩恩怨怨。

不管自己是不是,那都必须不是。

“不是。”

“既然已昭苏,那就该接受你的使命。”

马明宇想骂娘,但他没力气。

“滚!”

白衣男子一抬手,马明宇眼前一亮,“呲”地一声,眉间一阵灼热。

“我特么……”

骂人也需要力气,马明宇眉间太烫了,他暂时闭了嘴。

“我从未见过如此抗揍的昭苏者……”

马明宇腹诽,我谢谢你祖宗十八代的夸奖。

“我已标记了你,明日泉尺县……去云秀山下李记铁匠铺,自然有人招你。”

标记?

你当我是的狗啊?

马明宇现在十分狂躁,听笛子后遗症。

“不去!”

白衣男子挥一挥手,在马明宇胸口丢下一块玉,“你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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