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6、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我好像听到了有人在惊呼。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
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头痛欲裂。
我睁开眼，看到我妈趴在床边，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痕。
我爸坐在一旁，双眼布满血丝，看到我醒来，他猛地站了起来。
“晚晚，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火烧一样，发不出声音。
肺部传来一阵阵刺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伤口。
“医生说你呛水导致了吸入性肺炎，还有轻微脑震荡，要住院观察。”我爸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你这孩子，怎么会掉进车库里去？”
我摇了摇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不是掉下去的。
是被人推下去的。
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跟着护士走了进来，他是我楼上的邻居，王哥。
是他发现了我，并且报了警，叫了救护车。
“小林，你没事吧？”王哥看到我醒了，松了口气，“我当时在阳台收东西，亲眼看到那个姓李的把你推下去的！简直是蓄意谋杀！我已经跟警察做完笔录了，你放心，我给你作证！”
我妈也被吵醒了，听到王哥的话，她整个人都懵了。
“什么？推下去的？是那个……那个开宝马的邻居？”
我爸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畜生！简直是畜生！”
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李强和陈丽走了进来。
李强手里提着一个水果篮，脸上堆着虚伪的笑。
陈丽跟在他身后，眼眶红红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7、
“林小姐，你醒了啊，真是太好了。”李强把水果篮放在床头柜上，语气熟稔得仿佛我们是多年好友。
我爸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
“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还敢来！”
“哎哎哎，大哥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啊！”李强被吓了一跳，连忙挣扎。
陈丽尖叫一声，冲上来拉我爸的胳膊。
“叔叔你放手！我们是来道歉的，你怎么还打人呢？”
病房里顿时乱作一团。
王哥和护士赶紧上来拉架。
“都别激动！这里是医院！”
我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只觉得一阵恶心。
“出去。”我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我。
我死死地盯着李强和陈丽，一字一句地说：“你们两个，给我滚出去。”
陈丽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她走到我床边，楚楚可怜地看着我。
“林晚，我们知道错了。我老公他……他就是一时冲动，他不是故意的。你看，医药费我们都交了，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好不好？”
她指了指床头的缴费单。
我冷笑。
一条人命，在他们眼里就值这么点医药费？
“他不是一时冲动。”我看着她，眼神冰冷，“他把我推下去的时候，笑得很高兴。”
陈丽的脸色白了一下，随即又开始哭诉。
“他压力太大了，那辆车是他全部的心血。他怕车被淹了，所以才……他真的知道错了。你要是报警抓他，他这辈子就毁了，我们这个家也完了啊！”
她开始对我进行道德绑jac。
“你也是个女孩子，应该最能理解我们的不容易。我们夫妻俩从农村出来打拼，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你不能就这么毁了我们啊！”
李强也低下他那颗高傲的头颅，挤出几分悔意。
“是我的错，我混蛋。只要你肯私了，撤了案，多少钱你开个价。”
他以为，所有事情都可以用钱解决。
我妈气得指着他们发抖。
“你们……你们还有没有良心！我女儿差点就没命了！你们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阿姨，我们是真的知道错了。”陈丽转向我妈，“您就劝劝林晚吧，得饶人处且饶人，闹大了对谁都不好，您说是不是？”
这话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威胁的意味。
我爸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脸色铁青。
“你们这是在威胁我们？”
李强立刻摆手：“没有没有，大哥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事传出去，对小林一个女孩子的名声也不好听，对吧？”
我气得发笑。
我被人推下水坑，差点淹死，怎么就对我的名声不好听了？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我不需要你们假惺惺的道歉。”我看着他们，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这件事，我们法庭上见。”
李强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你别不识抬举。我告诉你，我上面有人。真闹到法庭上，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陈丽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别说了。
然后她又换上一副悲戚的面孔对着我。
“林晚，算我求你了。我们给你跪下还不行吗？”
说着，她真的拉着李强，“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跪，把病房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要你肯撤案，让我们做什么都行。”陈丽哭得梨花带雨。
李强虽然跪着，但眼神里满是不甘和怨毒。
我看着他们，只觉得无比讽刺。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如果他们一开始好好说话，如果他们没有那么自私和恶毒，事情根本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警察已经立案了。”我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他们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你们现在应该去跟警察说，而不是在这里演戏给我看。”
“你……”李强猛地站起来，似乎想说什么狠话。
陈丽死死地拉住他，对他摇了摇头。
她站起身，擦了擦眼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楚楚可怜，而是带着一丝冰冷的怨恨。
“好，林晚，你够狠。我们走着瞧。”
他们走后，我妈抱着我，泣不成声。
“晚晚，咱们回家吧，不在这个地方待了。太吓人了。”
我拍着妈妈的背，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这件事，才刚刚开始。
8.
接下来的几天，李强和陈丽没有再出现。
一切似乎都风平浪静。
警察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王哥的证词，加上地下车库入口的监控，证据确凿，李强的故意伤害罪是跑不掉了。
我安心地在医院养伤，以为这件事很快就会有一个公正的结果。
直到一天晚上，我刷手机时，看到了我们本地一个百万粉丝的短视频博主更新的视频。
视频的标题是：《宝马车主与女邻居的车位之争：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点开视频，陈丽那张画着精致淡妆，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就出现在屏幕上。
视频里，她讲述了一个被完全颠倒黑白的故事。
在她的口中，他们夫妻俩成了被我这个“恶邻居”欺负的可怜人。
“我们只是想跟他商量一下，临时换一下车位，毕竟我们的车贵一些，又是我们全部的家当。”
“谁知道她态度特别恶劣，还骂我们是穷鬼，说我们开宝马了不起吗？”
“我老公气不过，跟她理论了几句，她就报警了。”
“后来，她自己不小心滑倒，掉进了车库，现在却反过来诬陷我老公是故意推她，还要我们赔偿一百万。”
视频里，他们家的场景被特意拍得十分简陋，与那辆宝马车形成鲜明对比。
李强坐在一旁，低着头，不停地扇着自己的耳光，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
“都怪我，是我太冲动了，不该跟她吵架。现在害得我们家变成了这样。”
视频的最后，博主用一种看似客观，实则充满引导性的语气总结道：
“一个车位，引发的邻里纠纷。我们常说远亲不如近邻，但如今，邻里之间的关系为何变得如此脆弱？天价的赔偿，究竟是合理的维权，还是别有用心的敲诈？相信大家心中自有一杆秤。”
视频的评论区，已经炸了。
9.
“一百万？这女的想钱想疯了吧？不就是掉水里了吗？镶了金边了？”
“我看了，那女的开一国产破车，估计连十万都不到，现在逮着个有钱人就想狠狠敲一笔。”
“这种女人最恶心了，仗着自己年轻漂亮，就觉得全世界都该让着她。”
“楼上的，你怎么知道她漂亮？说不定是坦克。”
“支持宝马车主！维权到底！不能让这种恶人得逞！”
“求博主曝光这个女人的信息！让她社死！”
……
我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气得浑身冰冷，手指都在发抖。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颠倒黑白？
我立刻给那个博主发私信，要求他删除视频，并公开道歉。
对方已读不回。
我打电话过去，被直接挂断。
很快，我的个人信息，包括我的姓名、电话、公司，全都被人扒了出来，公布在了网上。
我的手机被打爆了，无数的陌生号码发来辱骂和诅咒的短信。
“贱人，祝你全家出门被车撞死。”
“一百万？你怎么不去卖啊？哦，说不定早就在卖了。”
“听说你在XX公司上班？等着被开除吧，垃圾！”
公司的电话也被打爆了，客户纷纷要求取消合作，说我们公司竟然用这种“道德败坏”的员工。
第二天，我就接到了部门主管的电话。
他的语气充满无奈和歉意。
“林晚啊，公司这边……压力太大了。董事会决定，让你暂时……停职。”
所谓的停职，不过是开除的体面说法。
我握着电话，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被人推下水坑，差点死了。
我被网暴，丢了工作。
而真正的凶手，却在屏幕前扮演着受害者，博取所有人的同情。
这个世界，怎么了？
我妈抢过电话，对着那边吼道：“你们凭什么开除我女儿！你们有没有良心！我女儿才是受害者！”
吼完，她抱着我，放声大哭。
我没有哭。
在巨大的愤怒和屈辱面前，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
我擦干妈妈的眼泪，眼神异常平静。
“妈，别哭。”
“他们不是喜欢玩舆论吗？”
“那我们就陪他们玩到底。”
我联系了王哥，他二话不说，就把他当时在阳台上拍到的视频发给了我。
视频虽然有些远，但可以清晰地看到，李强是如何一步步将我逼到地下车库入口，然后猛地将我推下去的全过程。
我又联系了物业，要到了事发当天完整的监控录像。
监控里，李强砸我车窗，我跑过去与他对峙，他抢走我的手机摔在地上，最后将我推下水坑的每一个细节，都拍得清清楚楚。
我还将李强之前发给我的威胁微信，以及陈丽在我家门口又哭又闹的走廊监控，全部整理了出来。
最后，我把警察出警的记录，医院的诊断证明，以及公司将我辞退的邮件，全部放在一起。
证据链，完整了。
我没有找任何博主。
因为我已经不相信他们了。
我用自己的账号，将所有证据，原原本本、不加任何修饰和引导地发了出去。
我给这条视频的标题是：
《我，林晚，没想过要一百万，我只想要一个公道》。
发完之后，我关掉了手机。
剩下的，就交给时间。
10.
舆论反转的速度，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的视频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被顶上了热搜。
完整的证据链，无可辩驳的事实，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所有曾经辱骂过我的人的脸上。
之前那个颠倒黑白的博主，被网友们骂到删号跑路。
他的评论区，成了大型道歉现场。
“对不起，小姐姐，我之前骂了你，我是傻逼。”
“我靠！这男的也太不是东西了！这是故意杀人啊！”
“他老婆也不是好鸟，全程演戏，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小金人！”
“心疼小姐姐，差点被害死，还要被网暴，被公司开除，这都什么世道！”
“支持小姐-姐维权到底！必须让这对狗男女牢底坐穿！”
“@平安XX，这种社会败类还不抓起来过年吗？”
很快，警方的官方账号发布了警情通报，确认了李强故意伤害的事实，并已对其进行刑事拘留。
之前辞退我的公司，也公开向我道歉，并表示愿意请我复职，还会对我进行赔偿。
我拒绝了。
一个在员工蒙受不白之冤时，为了利益选择明哲保身，甚至落井下石的公司，不值得我回头。
李强和陈丽的底细也被万能的网友扒了个底朝天。
所谓的“农村出来打拼”，不过是他们卖惨的人设。
李强是个富二代，宝马车是他爸妈买的，他自己游手好闲，还有家暴前科。
陈丽也是个小网红，平时就喜欢在网上炫富，装名媛。
他们以为可以用舆论压垮我，却没想到，最终被舆论反噬。
11、
事情闹大后，李强的父母终于坐不住了。
他们从外地赶来，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找到了医院。
李强的母亲一见到我，就拉着我的手，眼泪说来就来。
“姑娘，是我们教子无方，养出了这么个孽障。你受委屈了。”
她父亲则是一个劲地鞠躬道歉。
“林小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们愿意赔偿，所有的医疗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我们都赔。”
他们的态度，比李强和陈丽诚恳了不知道多少倍。
但我知道，他们这么做，不是因为真的愧疚，而是为了给他们的宝贝儿子减刑。
我平静地看着他们：“叔叔阿姨，道歉我接受。但法律是公正的，他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
李强的母亲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这么不给面子。
“姑娘，我们知道他错了。可他毕竟是我们唯一的儿子，他还年轻，你不能毁了他一辈子啊。”
“他把我推下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也还年轻，我的人生也可能被他毁了？”我反问她。
她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李强的父亲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林小姐，这里面是三百万。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只要你愿意签一份谅解书，这笔钱就是你的了。”
三百万。
比我之前被网暴时，他们口中的“一百万”还要多。
何其讽刺。
我看着那张卡，摇了摇头。
“如果我今天收了这笔钱，签了谅解书，那跟之前他们口中那个‘敲诈勒索’的我，又有什么区别？”
“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钱。”
“我说了，我只要一个公道。”
见我软硬不吃，李家父母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小姑娘，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别把事做绝了。”
我笑了。
“事做绝的，不是我。”
我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护士，请让他们离开，我需要休息。”
12、
不久后，案子开庭。
我作为原告，坐在了法庭上。
李强穿着囚服，剃了光头，站在被告席上，整个人憔悴了很多，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陈丽坐在旁听席，哭得像个泪人。
在确凿的证据面前，李强的辩护律师无力回天。
最终，法院宣判。
李强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同时，他需要赔偿我各项损失共计五十万元。
陈丽虽然没有直接动手，但她在网上散布谣言，恶意中伤，构成了诽谤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缓刑一年，并公开向我道歉。
那个收钱办事的短视频博主，也因为传播不实信息，造成恶劣社会影响，账号被永久封禁，并被处以罚款。
宣判的那一刻，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正义虽然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走出法院，阳光正好。
我爸妈和王哥都在等我。
我妈抱着我，激动得说不出话。
我笑着对他们说：“都结束了。”
是的，都结束了。
13、
出院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卖掉了那辆被砸坏的车。
然后，我辞掉了工作，离开了那个让我伤心过的城市。
我回到了老家，用那笔赔偿款，在家附近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
书店不大，但很温馨。
有阳光，有咖啡，有我喜欢的书。
王哥一家后来也搬离了那个小区，我们偶尔还会在微信上联系，互相问候。
我听说，李家为了给李强打官司和赔偿，卖掉了房子和那辆宝马车，日子过得大不如前。
陈丽在缓刑期间，也安分了许多，再也不在网上炫富了。
有时候，我会想起那个台风天。
想起那冰冷刺骨的脏水，和李强那张狰狞的脸。
那是一场噩梦。
但梦醒了，生活还要继续。
我没有被那场噩梦打倒。
反而，它让我变得更加坚强，也让我更加懂得，善良应该有锋芒。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一个年轻的妈妈带着她的女儿走进了我的书店。
小女孩看中了一本绘本，但她妈妈的钱不够。
我笑着对小女孩说：“这本叔叔送给你，就当是见面礼了。”
小女孩开心地接过书，甜甜地对我说：“谢谢姐姐。”
她妈妈感激地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说：“没关系。”
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个世界，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但，也绝对没有想象中那么坏。
总有一些温暖和善良，值得我们去守护。
而我，会带着这份温暖和守护，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