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傅家书房，厚重的紫檀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淡淡醇香与若有若无的威压。
傅时衍坐在主位，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一支未点燃的古巴雪茄。
他面前，是几位面色严肃的调查组成员。
“傅先生，关于周先生提供的那些账户和项目信息，你作何解释？”为首的中年男人沉声开口，目光如炬。
傅时衍抬眸，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
他轻轻将雪茄放下，动作优雅从容。
“各位，我很痛心。”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身居高位者特有的沉稳磁性，“集团规模庞大，底下的人为了业绩，有时难免会采取一些激进的、甚至是违规的手段。这些情况，确实是我监管不力。”
他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助理。
助理立刻将几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恭敬地递到调查组面前。
“这是涉事几位高管的坦白材料，以及他们利用职务之便进行违规操作的全部证据链。”
傅时衍语气沉痛，仿佛真的为下属的堕落而感到失望。
“我已经第一时间将他们停职，并全力配合各位的调查。该承担的责任，傅氏绝不推诿。”
他顿了顿，继续道，语气转而带上了一丝果决。
“同时，为了表示整顿的决心，傅氏将主动剥离旗下涉及争议的海外矿业和部分金融衍生品业务。这些边缘产业，本就与集团核心发展方向有所偏离，借此机会进行切割，也算是刮骨疗毒。”
调查组成员翻阅着文件，交换着眼神。
文件做得天衣无缝，所有指向他的线索都在那几个“替罪羊”身上戛然而止。
而他主动放弃的利益，数额巨大得令人咋舌，这等“断臂求生”的魄力，反而让人无法再深究下去。
谁都明白，傅时衍这是用看得见的牺牲，保住了他最根本的的权势。
那个至关重要的位置，他虽然暂时无缘，但只要根基还在，蛰伏几年，卷土重来未尝不可。
问询持续了两个小时，傅时衍应对得滴水不漏。
送走调查组，书房内恢复了寂静。
傅时衍脸上的从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冷冽。
他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北城璀璨的夜景，万家灯火如同铺陈开的星河，曾几何时，这一切都在他脚下。
但此刻，他心中并无侥幸过关的喜悦。
他首次尝到了“计划外”的滋味。
而这颗偏离轨道的棋子，是他从未放在眼里，视为掌中物的温盈。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浮现温盈最后看他那一眼。
一片嘈杂喧嚣中，她回过头，隔着混乱的人群，看向他的那个眼神。
没有歇斯底里的恨，没有崩溃的泪水，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淡漠。
那眼神，像一根极其细微却无比坚韧的冰针，毫无预兆地刺入他心脏最深处，带来一种陌生而尖锐的刺痛感。
烦躁。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感，如同暗火，在他冷静自持的胸腔里悄然蔓延。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驱散那股莫名的滞闷。
他一直以为温盈是温顺的，是依附于他存在的菟丝花，是他可以随意掌控、给予悲喜的所有物。
哪怕她偶尔的反抗，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困兽之斗，徒增趣味。
可这一次，她不仅挣脱了他的牢笼，还反手给了他狠狠一击。
是他忽略了，在她柔弱的外表之下，还藏着惊人的决断力和韧性。
她不再是那个在孤儿院里瑟瑟发抖、需要他拯救的小女孩。
也不再是那个满眼仰慕、将他视为全世界的新娘。
她成了一枚不再受他控制，甚至能精准找到他的弱点，反过来伤到他的……不可控的棋子。
傅时衍微微眯起眼睛，深邃的瞳孔中倒映着窗外的流光溢彩，却比夜色更沉。
他意识到，他对温盈更加不愿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