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沈辞的身影穿过围观的人群时，自带一股温润却不容侵犯的气场。
他一身素色长衫，袖口沾着些许豆浆的白渍，却丝毫不显狼狈。
快步走到我身边，伸手轻轻将我和儿子拉到他身后，目光落在裴煜攥着我手腕的手上，语气冷冽如冰。
“太子殿下，光天化日之下纠缠有夫之妇，传出去不怕辱没了东宫的体面？”
裴煜闻言嗤笑一声，视线轻蔑地扫过沈辞，像是在看什么微不足道的尘埃。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管孤的事？”
他手中的佩刀不知何时已出鞘，寒光凛冽的刀刃瞬间架在了沈辞的脖颈上，锋利的边缘几乎要划破皮肉。
“林芷，这就是你找的男人？”
“文弱不堪，连自保都做不到，本宫哪里比不上他？”
他说这话时状若疯狂，眼底翻涌着偏执的戾气，握着刀柄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
围观的百姓吓得纷纷后退，胆小的已经捂住了孩子的眼睛，议论声也戛然而止，只剩下风声和裴煜粗重的呼吸。
“不许你欺负沈爹爹！”
儿子突然挣脱我的手，猛地扑到裴煜身上，张嘴就咬住了他持剑的手腕。
尖锐的疼痛让裴煜下意识地闷哼一声，刀刃微微晃动，却没伤到人。他低头看向怀里咬着自己不放的孩子。
目光触及那张与自己几乎如出一辙的眉眼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握着刀柄的手瞬间失去了力气。
孩子的眉眼、鼻梁，甚至连抿着唇的倔强模样，都像是他年少时的翻版。
裴煜浑身颤抖起来，眼底的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心痛与绝望。
他几乎是崩溃着嘶吼：“松开！我才是你爹！是生你的亲爹啊！”
儿子却死死咬着不放，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你不是！沈爹爹才是我爹！你欺负我娘，你是坏人！”
沈辞趁裴煜失神之际，轻轻推开架在脖颈上的刀，抬手将儿子护在身后。
他目光冰冷地看着裴煜，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太子殿下真是可笑，自己当年亲手断送了所有可能，如今看到与自己相像的孩子，就想认下？”
“林芷的孩子，从出生起便由我抚养，我疼他护他，他自然只认我这个爹。”
“倒是殿下，当初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弃之不顾，现在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闭嘴！”
裴煜猛地转头瞪着沈辞，眼底的戾气再次翻涌。
他一把甩开儿子，又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仿佛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林芷，跟我走！回宫去，我封你为后，封他为太子，我们一家三口团聚，不好吗？”
“不好！”
我终于忍无可忍，积压了八年的怨恨、痛苦与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我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一巴掌狠狠扇在了裴煜的脸上。
“啪” 的一声脆响，响彻整条长街。
裴煜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渗出了血丝，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底满是错愕与受伤。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只觉得满心悲凉。
“裴煜，你醒醒吧！”
“你以为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当年你眼睁睁看着苏晚晴撕毁婚书，看着她派人打我三十七个巴掌，看着官兵烧了我家药铺，杀了我爹！”
“我怀着你的孩子，被她的人打得遍体鳞伤，血流满地，而你呢？”
“你在你的洞房花烛夜里，搂着你的太子妃，对我的生死不闻不问！”
“我刮花自己的脸，散尽家财，摆着豆腐摊苟延残喘，不是为了等你来认亲，更不是为了回到那个让我家破人亡的地狱！”
我用力挣扎着，眼眶通红。
“这些年，是沈辞救了我，是他陪着我，给了我和孩子安稳的生活。”
“他没有你尊贵的身份，没有你滔天的权势。”
“可他比你善良，比你有担当，比你更懂得什么是责任！”
“你说当年的事另有隐情，可那又如何？”
“我爹死了，我家没了，我受的那些苦，流的那些血，难道一句另有隐情就能一笔勾销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
“裴煜，我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会为你一句永不相负就满心欢喜的林芷了。”
“我们之间，早在我爹死在血泊里的那天，就彻底结束了。”
裴煜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
他看着我，眼底的偏执与疯狂一点点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林芷……”
我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模样，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微微泛疼。可那点疼，早已被八年的苦难磨得麻木。
我深吸一口气，避开他的目光。
“裴煜，求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他攥着我手腕的力道骤然松开，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眼神空洞地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绝望。
沈辞轻轻握住我的手，将我和儿子护在身后，低声道：“我们走。”
我点了点头，拉着儿子的手，转身朝着豆腐摊的方向走去。
没有回头，也没有再看裴煜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