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归的瞬间，如同从万米高空急速坠落，狠狠砸回沉重的肉身。
剧烈的头痛像是有人用钝器在颅内反复敲凿，每一次心跳都加剧着这种撕裂般的痛楚。全身的肌肉像是被拆散后又勉强组装起来，无处不散发着过度透支后的酸软和疼痛。喉咙干涩得冒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尘埃和焦糊的颗粒感，刺激着脆弱的呼吸道。
林晚艰难地睁开眼，视野先是模糊一片，随即才聚焦在头顶那片依旧闪烁着不祥暗红色的天花板上。应急灯的光芒微弱而固执，勾勒出主控室内一片狼藉的轮廓——散落的文件、倾倒的椅子、一些仪器屏幕碎裂，露出里面纠缠的电线。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焦臭味，那是电子元件过载烧毁后留下的死亡气息，混合着灰尘和一种…淡淡的血腥味？
她动了动手指，确认自己还能控制这具疲惫不堪的身体。她挣扎着，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靠在冰冷的控制台基座上，急促地喘息着。
目光第一时间扫向之前陆晨消失的地方——空空如也，只有地板上被能量光束灼烧留下的一小片焦黑痕迹，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的惨剧。
心口一阵尖锐的抽痛，但这一次，她没有让自己沉溺于悲伤。脑海中那片璀璨的记忆星海微微荡漾，陆晨站在星辰中央温柔而坚定的身影，如同给她注射了一剂强心针。
他还“在”。
她必须活下去，为了他们共同的未来。
【系统状态：稳定。核心数据完整性87.3%。外部物理连接：中断。检测到生命维持系统低功率运行。预计剩余时间：00:47:32】
冰冷的系统提示依旧悬浮在主屏幕上，旁边是已经停止的自毁倒计时。那“00:47:32”的生命维持系统倒计时，像一把新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她的头顶。不到五十分钟！
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林晚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抗议，扶着控制台艰难地站起身。双腿发软，一阵眩晕袭来，她不得不紧紧抓住控制台的边缘才没有再次倒下。环顾四周，那个被Sterling留下的助理研究员早已不见踪影，想必是在自毁程序启动后趁乱逃走了。
主控室的大门紧闭，门上的红色警示灯表明它依旧处于封锁状态。Sterling撤离时，显然没打算给任何人留下生路。
通讯器里一片死寂，李静的频道毫无回应。她现在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不，不是一个人。
她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意识潜入时电极的冰凉触感，以及…与另一个意识紧密相连的微妙感觉。
“陆晨，”她在心里默念，试图建立连接，“你能听到吗？我回来了，但我被困住了，生命维持系统只剩下不到五十分钟。”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清晰而关切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虚拟通道特有的轻微回声，却无比真实：“晚晚！你怎么样？受伤没有？”
听到他的声音，林晚几乎要再次落泪，那是劫后余生听到亲人声音的本能反应。
“我没事，只是有点脱力。但现在门被锁死了，我出不去。”
“别慌，”陆晨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主控室是最高安全区域，应该有独立的应急出口或者维修通道。Sterling这种人，一定会给自己留后路。仔细找找，控制台下方，或者靠墙的设备柜后面，可能有手动开启的机关。”
他的分析和提醒像一盏明灯，驱散了林晚心中的部分迷雾。没错，像Sterling这样谨慎（或者说狡诈）的人，不可能不给自己留一条紧急逃生通道。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仔细搜寻。控制台下方线路密集，布满了各种接口和指示灯，她忍着灰尘和蛛网，用手一点点摸索，不放过任何可能的凸起或缝隙。
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滴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深色印记。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生命维持系统的倒计时在她脑海中滴答作响，如同死神的脚步声。
【00:41:18】
【00:41:17】…
焦急和绝望再次开始啃噬她的理智。难道Sterling真的做得这么绝？
“墙角的那个大型服务器机柜，”陆晨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发现线索的急切，“你看它的底座，右边似乎有一条很不明显的接缝，与地面的颜色有细微差别。”
林晚立刻扑到那个几乎顶到天花板的巨大机柜前。果然，在机柜右侧底座与地面的连接处，有一条极其细微、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缝隙，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她用手抠了抠，缝隙纹丝不动。
“可能有压力感应或者隐藏开关。”陆晨提示。
林晚沿着机柜边缘仔细摸索，指尖在冰冷粗糙的金属表面划过。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在机柜背面一个极其隐蔽的凹陷处，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微小的、几乎与金属融为一体的圆形凸点。
她用力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起。
紧接着，那个巨大的服务器机柜，竟然悄无声息地、向侧面滑开了约一米宽的缝隙，露出了后面一个黑暗、狭小、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一股带着霉味和凉气的风从通道深处吹出。
找到了！
林晚心中狂喜，几乎要欢呼出声。
“快进去！但务必小心！”陆晨的声音带着紧张的提醒。
林晚没有丝毫犹豫，侧身钻进了通道。通道内部很暗，只有远处似乎有一点微弱的光源。她刚进去没多久，身后的机柜就又悄无声息地滑回了原位，将她与主控室彻底隔绝。
通道内空气污浊，脚下是冰冷的金属网格，走在上面发出空洞的声响。她扶着冰凉潮湿的墙壁，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这条通道似乎是沿着建筑的外墙或者通风井修建，蜿蜒向下。
走了大约五六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路继续向下，深处传来大型机器低沉的轰鸣声，可能是通往地下机房或动力中心；另一条路则水平延伸，尽头似乎有一扇门，门缝下透出些许光线。
“走水平的那条。”陆晨几乎立刻做出了判断，“向下的路可能更复杂，而且机器轰鸣意味着可能有其他人在作业。水平的路更可能通向一个次要出口或者连接其他建筑。”
林晚依言选择了水平通道。来到那扇门前，发现这是一扇普通的防火门，没有电子锁，只有一个老式的机械门闩。她轻轻拉开门闩，将门推开一条缝隙，警惕地向外张望。
门外是一条安静得异常的走廊，灯光昏暗，与主控室区域的紧张氛围截然不同。这里似乎是办公区或者资料区，两旁的房间门都紧闭着，空气中漂浮着纸张和灰尘的味道。
“看来Sterling撤离得很匆忙，甚至没来得及彻底搜查或破坏所有区域。”
陆晨分析道，“这里可能暂时是安全的，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主出口。”
林晚闪身出了通道，轻轻关上门。她贴着墙壁，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移动，尽可能避开头顶可能存在的监控摄像头（希望李静的干扰还有残余效果）。
走廊的尽头是一个丁字路口，一边指向“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另一边则指向一个标着“服务器备份与档案室”的房间。
“等等，”陆晨突然叫住了她，“去档案室看看。”
“为什么？我们时间不多了！”
林晚焦急地看着脑海中那个只剩下【00:35:11】的倒计时。
“Sterling启动的是物理格式化，主要针对主服务器和运行数据。但一些早期的、非核心的、或者他认为不重要的纸质档案或本地备份，很可能被遗漏了。”
陆晨的思维飞速运转，“那里可能会有关于‘记忆迷宫’原始构想的笔记，或者Sterling合作伙伴的信息，甚至是…他其他基地的线索。这些对我们至关重要！”
林晚知道他说得对。找到Sterling，才能彻底解决陆晨的存在问题，才能阻止他那可怕的“记忆主宰”工程。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她一咬牙，转身走向档案室。门没有锁，她轻轻推开。
档案室里弥漫着旧纸张和油墨的特殊气味。一排排高大的档案柜像沉默的士兵列队站立。大部分柜子都空了，显然重要的资料已经被转移或销毁。地上散落着一些被遗弃的废纸和文件夹。
林晚快速地在档案柜间穿梭，目光扫过那些残留的标签。终于，在一个角落的、标记为“已废弃-早期项目草稿”的柜子里，她发现了一些被遗漏的文件夹。
她快速翻找着。大部分是她自己早年的研究笔记和计算手稿，这些东西对Sterling来说确实价值不大。但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个没有任何标签的、厚厚的牛皮纸文件夹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抽出文件夹，打开。里面不是纸张，而是一叠照片和一些打印出来的电子邮件截图。
照片有些模糊，像是在远处用长焦镜头偷拍的。上面是Sterling与几个穿着军服或高级行政官员制服的人在隐秘会面。背景各异，有时是高级餐厅的包间，有时是私人俱乐部的休息室。
而那些电子邮件截图，虽然关键信息被刻意涂黑，但从残存的字句和落款徽标来看，涉及到了几家背景深厚的跨国军工企业和一个名字缩写为“I.A.”的神秘机构。邮件内容提到了“认知干预武器化”、“意识形态定向引导”的可行性评估，以及…“项目里程碑交付时间表”。
林晚的手开始颤抖。Sterling的野心，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庞大和恐怖！他不仅仅想商业应用或构建社会秩序，他的合作对象，可能涉及到了国家和军事层面！他想把“记忆迷宫”变成武器！
“看来，我们捅了一个马蜂窝…”陆晨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就在这时，档案室门外，突然传来了由远及近的、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不是实验室保安那种散漫的步子，而是训练有素、带着明确目的性的行进声！
“有人来了！快躲起来！”陆晨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