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吊死鬼欲寻亡地 迷雾林巧遇恩师
想那一招“万鬼悲鸣”其实极其耗费灵力,方才轮番斗那三个厉鬼,澈宰勉已经消耗极大,如此一来,更是将所有灵力消耗殆尽。
如果不是为了脱困,澈宰勉也万万不会如此棋行险招。
他其实心里也在打鼓,万一被老鬼看出破绽,他与徒弟二人可就万劫不复了。更何况,那“欺地灭天”他其实并未练会,即便会使,以他当时所剩的灵力,也不可能使的出来。只是他不得不强撑一口气,做出灵力深不可测的样子,才能唬住老鬼,逃出生天。
刚一出鬼窟,他立马体力不支瘫倒在地,同时因为体内灵力枯竭而呕出鲜血。
一旁的净思言吓得不轻,以为他就要驾鹤西去,一边哭一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送回画廊。
经过三个月的将养,澈宰勉终于恢复了气力。
徒弟净思言时时过来探望,对他嘘寒问暖,让他不胜其烦。
经此一役,他的灵力值急剧下跌,他自己估计,没有三年时间,好生调养恢复,恐怕回不到当初的巅峰时刻。好在他自信自己年轻力壮,假以时日,必然能够冲出江湖,再战妖魔。
不过有件事情也引起了他的警觉,按理说,每逢鬼节等特殊时日,邪祟虽然也有异动,但是一般不敢如此胡来。此事非比寻常,必定有所蹊跷,还要日后细细探知。
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这天,澈宰勉早早来到画廊。毕竟大病初愈,他心情不错,吹着口哨。
树叶轻轻地摇,草在结它的种子。猫在梳理它的尾巴毛。
真是愉快的一天,澈宰勉愉快地想。
推开门的一瞬间,愉快烟消云散。
天花板上挂着一个古色古香的水晶吊灯。暗色的茶水晶像烟波浩渺,错综复杂的枝杈上轻轻点缀几串珠帘。是澈宰勉花二百块钱在旧货市场买的。
此刻电灯正摇摇晃晃,发出嘎吱嘎吱的苟延残喘之声。因为一个重物坠在吊灯下面,在无风自荡。
澈宰勉瞅瞅重物,重物瞅瞅澈宰勉。一时间产生了二狗对视的喜剧效果。
“这位朋友,你为什么吊在我的吊灯上面?莫不是在荡秋千?”
吊死鬼伸出猩红的长舌头,友善地卷起了门口的珠帘。但是由于舌头的肿胀,说话多多少少有些大舌头:“你可来了,能麻烦把我放下来吗?”
“您说什么?”澈宰勉面露困惑。
“我说,能把我放下来吗?”吊死鬼指了指自己脖子上,已经深深勒进肉里的一根数据线。他的脖子整个呈现骇人的青紫色。
澈宰勉略一思索,找来了一把凳子。他踩在上面,高高举起手中剪刀。咔嚓轻轻一剪,吊死鬼应声坠地。
吊死鬼吸溜吸溜,把长长的小舌弯弯收回嘴里。看着这像卷尺一样的动作,澈宰勉面露反感。不过吊死鬼说话清晰了许多:“抱歉,我也不想吊在你的吊灯上,但是因为我,忘记了我生前,吊死在哪里,所以一睡着就经常会,在不一样的地点醒来。”
澈宰勉想纠正他关于“生前”和“死后”的逻辑矛盾但他克制住了自己:“所以为了以后不再见到你,我是不是应该帮你找找,你到底死在哪里?”
吊死鬼脸上一变,让原本乌黑青紫的脸色增添了一抹诡异的红。
“这太麻烦您了,不过如果可以的话,真是太好了。”
澈宰勉怀疑,对方这个客客气气的劲头怕不是个日本鬼。难道自己要横渡到北海道才能找到他置之的死地。
那真是大可不必了。还不如就让这鬼畜玩意天天挂上面给自己卷珠帘。
“我记得我死的时候,下着漫天大雪。”吊死鬼歪着头,陷入对往事的追索与回忆。
澈宰勉一皱眉头,现在已经时值六月,那您死的有点久。如果死的再不那么凑巧,曝在哪个荒郊野地里,很可能早就尸骨无存,无处寻觅。
“然后呢?”
吊死鬼眨巴着惨绿色的眼珠,“周围是一片森林,都是树。”
等会眼珠子怎么还是绿的?这真是个外国鬼?澈宰勉仔细端详,似要看进这死鬼深不可测的心里,发现这绿中隐然又有黑色,形成嘈杂混沌的一片杂陈。大概是经过时间洗礼岁月沉淀,这吊死鬼发生了什么微妙的生化反应,而不是血统问题。
死在树林子里。很好。不会是什么自杀森林吧……那可就有的找了。里面都是招摇的树挂子,迎风的小阿飘。如果真要一个个扒拉着先过去,可得费些时日。
“不光吊着我一个人,还有其他好多人,在树上,吊着。”
好家伙还真是!澈宰勉瞬间头大。
“光线是那样幽深,阳光透过层层掩掩的枝叶,照射下来,打在我冰凉的双脚……”
“您先别沉迷往事了,对于这地儿在哪,您有啥具体印象?”澈宰勉打开手机软件,“当时带手机了吧?开定位了否?能否回忆得起?”
吊死鬼面色一窘,青绿脸皮上带上一抹红。
“手机,不记得在哪里了。当时应该带了吧。可是现在,”他拍拍身上衣兜,“早都没有了。”
澈宰勉眼色一沉,陷入深思。
他打开柜门,从柜子深处掏出两样物什。
首先是一副地图。纸张泛出黄色,已落满尘埃。澈宰勉深吸一口气,将灰尘吹了对面的吊死鬼一脸。
吊死鬼:“啊啾、啊啾。不好意思我有点粉尘过敏。”他将长脖子伸过去仔细观看,只见地图左上角用方方正正的端方笔体写着几个大字:“阴阳五行六合八卦见山寻山遇海开海心诚则已找啥都灵天机图”。
“这名称会不会太长了一点?”
澈宰勉给了他一个“老子现在没空搭理你”的眼神不过还是耐心解释:“这是我太爷爷留下来的。原来就叫‘天机图’。其他字,”澈宰勉顿了顿,似是想起往事,“是澈子添写的。没事,不重要。干嘛来着?找你的葬身之地。找!”
吊死鬼卡巴卡巴眼皮,转了转眼珠子,“咋找啊?”
澈宰勉又拿起另一件宝贝,只见这金属器皿通体金黄,做成个放大镜的模样,泛着泽泽亮光,上书一行小字:“八宝玲珑通天彻地寻遍四海八荒妙灵宝镜”。
吊死鬼眼睛冒出兴奋光芒:“我知道我知道,它原来就叫‘妙灵宝镜’,其他字是澈子添加的。”
“不,这件宝贝原名就这么长。”
澈宰勉举起放大镜。
“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快显灵?你要做法啦?”即便一嘴大舌头的奇怪语调,仍然难掩他心中兴奋。
澈宰勉翻了一个大白眼,“哪来那么多戏。”说着用放大镜在地图上仔细探寻起来。
地图上标记的自杀森林一共有四个。分布在国土的东南西北四角。吊死鬼说他死时下着漫天大雪,首先排除最南和最东边两个常年无雪的地点。剩下的只有最西和最北。先从近的找起,也就是……
他将目光锁定在被放大之地:“北望村南溅山迷雾森林。”
“你抓紧了,别撒手。”
呼啸的风中,澈宰勉扯着嗓子怒吼。
“啥?你说啥?”吊死鬼的长舌头迎风飞舞,宛若一条鲜艳的锦带舞动着夕阳红。
“我说你别掉下去了。”澈宰勉骑着摩托驮着吊死鬼,风驰电掣在绿树成荫的国道上。
苍山翠柏,一望无涯。茫茫大路,直通天际。
“啥时候到啊?”吊死鬼眯眯着绿眼珠子,“风太大了,吹得我都睁不开眼了。”
“快了,再有个,”澈宰勉低头看导航的瞬间,路对面冲出来一辆大货,伴随着司机的骂骂咧咧,尖利鸣笛响彻云霄。“20分钟吧。”
“你快点开,不然到了晚上,我又不知道要吊到哪里去啦。”吊死鬼的舌头依旧迎风招展。
“我油门已经踩到底轮胎都要冒火星子了好么。还有大哥你把舌头收一收。还有……你那个手能不能别搂我腰上?怪他奶奶凉的。”
“哦!”吊死鬼用两只干枯爪子轻轻掐住澈宰勉的脖子。
“……你还是搂腰吧!”
终于到了。
澈宰勉抱着头盔目光炯炯,凝望眼前森林入口幽暗的一条小径。
吊死鬼刚想说些什么,先单手捂嘴跑到树底下一顿哇哇作呕。“你也开太快了!”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
“还不是因为你一直催命!”
此地浓雾终年不散,萦绕不详之气。
澈宰勉面色凝重,右手轻抚肋下玄黄色挎包。里面有他的全套家伙,家传物什,傍身法宝。
此行看来比预想中还要凶险,但愿不要出太大的幺蛾子,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想起什么没有?对你自己死在哪块?您有什么看法?”
吊死鬼左右四顾,低头思索。“好像是有点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什么。我应该是来过这里,如果现在能下雪,我大概……”
“行了别大概也许了,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莫回头。”澈宰勉一巴掌把还在犹疑的吊死鬼送了进去。
森然的雾气像有生命般,悄悄散开一条缝隙。
澈宰勉走在前边,手握一根锃光瓦亮银光灼灼的降魔杵,警惕地眼观六路。
“我说,你这玩意,真有用吗?”
“有没有用一会就知道了。”
一道黑影自一棵老槐树后闪了出来,周身萦绕混沌不堪的黑色浊气,凌厉的吊梢眼直逼澈宰勉,口中发出尖利狞笑。
“看老哥这怨气这么勃发,目测死了得有三十年以上,想拿你当替死鬼呢。”吊死鬼附在澈宰勉耳边小声说。
降魔杵凛凛发出震颤,澈宰勉面色同样凛然。手中向宝内暗暗一摸,又拿出一件宝器。
“这啥?”吊死鬼面露疑惑。
看看手中拿的钟馗型手机支架,“拿错了”,澈宰勉又伸手换了一样。
“乾坤霹雳铲鬼针,对付这老鬼,绰绰有余了。”
吊死鬼又疑惑发问:“你拿的这不是痒痒挠吗?”
澈宰勉后悔走时过于匆忙,打点行李不够仔细,险些在这吊死的老妖邪面前失了阵仗。
第三次终于拿对了。澈宰勉将武器拿在手里,心神稍稍定了定。
“妖物,让我们过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否则的话,就不要怪我的降魔杵和铲鬼针不客气!”
老妖咧开血盆大口嘿嘿怪笑两声,“小娃娃,今儿是你送上门来自寻死路,我怎可错失这宝贵良机?爷爷等这一天,已等待了太多时日,今日就是爷爷转世投生之时。”
说话间已经朝二人扑将过去,来势之汹汹有万夫莫挡掩耳不及盗铃之态。 澈宰勉将手中尖刺和大杵直直伸过去,老妖一个错身旋至他背后就要来个饿虎掏心。他随之旋转跳跃,两柄法器紧紧跟了上去。一时间,一人一妖斗在一处不可开交,打得难舍难分。
吊死鬼的一双绿眼珠紧紧追着尘烟雾气里澈宰勉模糊的一抹身影,两只枯爪攥得死紧,显现出内心之忐忑。“别看了二傻子!快过来帮忙!老子要顶不住了!”
雾团中澈宰勉一声暴喝,让这厮如梦初醒,于是撸胳膊挽袖子加入战局。亮了三五个招式,就因实力过于悬殊而被老妖一个巴掌拍了出来,情急之中还咬了舌头。
“澈兄你多加小心,我实在是,爱莫能助了看来是。”吊死鬼本不伶俐的口齿变得更加不清,委屈又无助地说。
那边澈宰勉明显已经体力不支,渐渐落于下风。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亮如洪钟的一声呼喝震响整个林子,惊飞一片鸦雀。
“孩儿莫慌,为师即来救你!”
澈宰勉定睛一看,来人是一七旬老者,花白头发,一缕长髯,目光灼灼。面相有几分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他在自己贫瘠的记忆中搜索了一阵,迟疑地开口:
“李老师?”
“小澈,多年不见,你还记得为师,为师甚感欣慰。”
吊死鬼:“这是你师傅?斩妖除魔的师傅?驱邪驭虎的师傅?咱是不是有救了?不用怕对面那老妖物了?”
“这是我历史老师。”澈宰勉淡淡答道。
“历史老师出现在这里是要干啥?不会是对面那老妖上课吧?”吊死鬼小小的眼睛里大大的疑惑。
“我怎么知道。”
李老师沉着开口,声如洪钟:“今日为师前来,必能保你二人平安脱险。你二人莫怕。”
吊死鬼:“这老头能行不?我看他手有点抖,不会是已经帕金森了吧?”
澈宰勉面色亦是一沉:“老师,此地危险,咱们速速离开才是,休要逗留。”
“其实历史老师只是我在人界对自己身份的遮掩,我真正的身份是——”
吊死鬼:“其实你是个警察?”
“——致胜道法普德济世祖元先师。专司降魔驱鬼,铲除佞邪。”
吊死鬼:“这老头是不是疯了,我看咱三个今天都要交代在这里……”
澈宰勉:“你能不能闭嘴!”
老妖亦是止不住笑:“老头,你是想给爷爷下酒吗?可是你这么一把老骨头,我怕嚼不烂你,反倒伤了我的牙口。”
“你这孽鬼,咱们今日谁死谁生,还轮不到你来饶舌。你乃东山墨阳镇人,靠贩皮草为生,在此地路遇土匪,死于乱刀之下,死期是一九零五年九月八日。你在此地盘桓日久,汲取天地邪气,孽力日渐增长,此时才敢如此嚣张,我说的是也不是?”
老妖闻听此言不由一愣,随后双眉倒竖怒眼圆睁,一张丑脸又凶残了几分:“死老头子你倒是知道爷爷的身世?爷爷死在这一百多年了也没个替死的,今天是你这糟老头子倒霉,爷爷一巴掌下去让你灰飞烟灭!”
澈宰勉依旧难以置信。历史老师在他脑海里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老头,自己上中学那会,老头已经快要退休,天天夹一个公文包戴一副老花镜,跟博古通今学贯中西完全不沾边讲课就是照本宣科,一堂课班里能睡着一半另一半在打游戏聊天卖呆。就这么一个朴实无华的人民教师,他刚才说自己是什么先师?八成是退休了在家里待得太无聊得上了老年痴呆,走失迷路进了这里……
那边老头不再多言,掏出法器,与老妖斗在一处。只见一柄雪白拂尘上下翻飞,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这老头身手还不错,平时应该没少在公园里撞树。”吊死鬼在旁边瞪着俩绿眼珠赞叹地说。
澈宰勉面色一凛,这还是那个其貌不扬平平无奇的退休小老头?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前方战团中一个身影应声飞了出去,澈宰勉吊死鬼俱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