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4章 天下
棕红色的茶盏中浅浅的躺着几片墨绿的干枯茶叶，随着水慢慢的冲泡，茶叶也逐渐舒展开来，颜色居然慢慢的变回了嫩绿，水堪堪没到盏沿，而茶叶也立在盏底，仿佛一群嫩绿的标兵在向这什么致敬。
“好茶，还未凑到跟前，清香便已盈室。”孙先生用手将茶盏缓缓端起，凑至鼻端，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通体舒泰，一股清气贯然而下，复又回还，口舌生津，念头通达，倒也没有迫不及待的豪饮起来，小嘬一口，口齿生香，不像别家茶水那样，会有涩味留在舌面，这茶喝着竟然像醇酒一般，咽下之后唯余芬芳。
“不知是何种茶叶？”孙先生急忙问道。
“劣徒所种，不值一提，孙兄如若喜欢，走时包些与你。”老头不甚在意的回道。
“大善。”屋内的气氛一时间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那种难言的尴尬之中，好在一者品，一者泡，倒也各有掩饰，只是这话茬一时不知从何提起。
“孙（王）兄。”二人同时喊到，复又同时说，“你先说吧。”孙先生端茶的手微微一抖，老头的壶嘴出来的直线也略显扭曲，终究还是东道主开口道：“孙兄，不如我们下盘棋吧？”
“-_-||，王兄，这倒不必了，上次侥幸赢之，想必也是王兄有意相让，这再下一次，恐怕我是会丢盔卸甲，大败而归，还是不下了。”孙先生汗颜。
老头一听，小子算你识相，话说我上次让他了？嗯～没错就是让他了，甚好甚好。
“那便不下了吧，不过老夫其实还有一问，想要孙兄解惑。”
“王兄请讲。”孙先生将茶盏放下，望向老头。
“为何让孙膑拜师于我？”
“王兄学识渊博，教徒有……”孙先生还没讲完，老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不必说这种虚的，你我二人还是坦诚些好。”
孙先生听到这，无奈一笑，捋了捋长袍下摆，沉吟一会，缓缓开口道：“王兄可知现如今天下？”
老头翻了个白眼，回了句：“与我何干？”
“王兄这话可就是在糊弄我了，王兄如果不想听那又何必问？”
“愿闻其详。”
“自武王伐纣以来，周室承天运执掌天下四百余载，四海安定，诸侯相亲，可幽、平二王，一断周室王气，二迁周室王地，到如今周室渐成图章，天下早已是名合实分，诸侯纷争，民不聊生，王兄可同意？”
“不同意，你这说的是什么？难道不是武王伐纣之后，突然崩殒，周公旦欲力挽狂澜，奈何名不正言不顺，致使其所行之事无一竟全功，含恨早逝，周室之颓早已无力回天，而后齐郑相争，晋楚对峙，宋鲁卫和合自保于齐楚晋郑之间，吴越互制于长江一侧，燕独踞北方不得入局，其余陈蔡唐秦尽皆蝼蚁，不过依附于强国身侧以期安寝，而后郑楚相联先破晋为三，齐趁势强吞鲁地，实力大增，至此已无蝼蚁生存余地，各方默契的开始吞并小国以得土地，到现如今唯余齐郑楚，魏吴燕赵，韩宋卫秦十一国，这才是当今天下。”老头口若悬河，一通抢白。
“王兄，我不信，你不知？”孙先生戏谑的看着老头。老头不置可否，与孙先生对视。
“王兄倒也不必如此谨慎，我相信在此地，说说是无妨的。”
“你且说。”
“天机紊乱了，太快了，有些东西不该还留存世间，有些运道被偷窃了。”话音刚落，好像有一声惊雷落下，但是小屋内外却无事发生，平和依旧，只是房顶的瓦片莫名碎了一块，老头冷哼一声，道：“你们这帮人一直都在宣称这种论调，证据呢？企图用所谓的卦算来否定整个世间？”
孙先生老神在在的继续说道：“刚刚一闪而过的劫雷就是证据，世间种种的不协调就是证据。”
“你说那是不协调那就是？战乱频繁，妖魔横行，那不正常？”
“你知我所言非此，再者说，武王承天之命，行大一统之事，却在登基当日暴毙，这本不该也不能！”
“为何不能？”
“再装傻充愣又有何意义，开诚布公点吧，王兄，开国之运足以让他死而复生，但是武王却尸骨无存！！这怎么能！？”孙先生登时怒目而视，老头同样长身而起，“为何不能？为何不能？为何不能？”时而喃喃自语，时而高声呼喝，来来回回，状若痴狂，孙先生疾步上前把住老头，大喝道：“你何以至此！？明明这都是你发现的，你证明的，你怎么变成这样？”老头充耳不闻，挣扎着要脱离孙先生的手掌，好似溺水的人要挣脱漩涡。
孙先生面目狰狞的继续喝道：“老祖！！你醒醒吧！当初就是你告诉我孙武这世间的真相的，怎么你反倒害怕了？王禅老祖！！！”
老头好像触电一样，骤然一个哆嗦，重新恢复了镇定，只是双目依然有些无神，孙先生见状也不再紧逼，开口道：“或许老祖你年纪大了，害怕了，我能理解，但是我还是想要去试试把这个世间扭转回来，和他们一起努力，我们相信真正的世间应该是没有无边战乱，没有洪荒灾难，人妖神魔相亲相爱杂然而居，耕者有其田，老者有所依，幼者有所养，鳏寡孤独皆有所靠，我们相信真正的世间应该是有天下大同的，因为这是当初我们加入的原因，这也是当初你为之奋斗的信念，我之所以把膑儿送过来，是为了你能够把他培养成具有同样信念的战士，就像当初培养我们一样！”
“可这是做不到的，我们当初死了那么多人为天下人争得这天下，到头来还不是奉天承运？我们企图把天子变为人子，努力了多久？最后还不是落得诸侯相继称王？扭曲从来都不存在于天机与世间，扭曲它就在人心，没有用的，人心不变所行无论为何终将变味，你们死再多再壮烈，都没用，都是没用的！”老头抬头对着孙先生怒喝到。
“那就去改变人心，终究不过是道不同！”孙先生对着老头躬身作揖，长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