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五章 我愿捐出一百万两
北京紫禁城，西苑。
已是深夜。
在摇曳的烛光下，嘉靖慢慢的打开奏折，开始处理政务。
对，不要惊奇，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嘉靖虽然追求长生不老，但是他，并未放下江山！
二十多年，他不上朝不露面，但不代表不工作。
就像班上的小明同学，每天上课睡觉、下课疯跑，可是人家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主要因为，小明，晚上偷偷学！
这种行为，我们有一个非常生动形象的词——奸诈！
嘉靖也一样很奸诈。
他白天修道，顺便闭目休息，有时候因为鼾声太大，把道士都吓跑了，而到了晚上，他精神抖擞，开始“偷偷”的批改奏章到天明，朝中大事，他了如指掌！
所以朝廷看着很乱，但是却很稳定。
而他晚上批改奏章的后果，就是京城官员夜不能寐，每天夜里，无数朝臣惊恐不敢入睡，担心半夜突然接到什么指示。
所以在明朝，烟熏妆很流行。
“哦，严侍郎也上奏折了？”嘉靖看到严世蕃的奏折，一时很惊讶。
他慢慢看向窗外。
而旁边的黄锦黄公公急忙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哦，没事，我就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
嘉靖十分的好奇，甚至有一点点激动，他犹如打开他老爹留下的密诏一样，慢慢掀开了严世蕃的奏章，心中无比兴奋。
“皇帝陛下，微臣惊闻陕西华州突发地震，死伤惨重，心痛不已！陛下爱民如子、视民如伤，今生灵涂炭，必定顺天恤民，拯救苍生于水火！然朝廷事务繁杂，微臣请命，前往陕西赈灾，以显天恩！”
嘉靖愣住了，因为这，确实很突然。
他万万没想到第一个上奏折的人，居然是严世蕃！
严嵩呢？徐阶呢？
“朝堂之上，除了严嵩之子叫严世蕃外，还有无重名者？”
“严侍郎名字独特，绝无重名！”
黄锦立马回复，但心里默想，严世蕃臭名昭著，同姓都感到可耻，更何况重名呢。
嘉靖再一次陷入到深思中，他很困惑，因为他的判断出现了问题。
其实徐阶猜的没错。
关于陕西华州大地震的密报，嘉靖皇帝早已收到，他更十分清楚这场天灾所带来的巨大灾难。
可是，他却装作不知道。
准确的说，他在给内阁时间，去思考解决的对策，而他心里的一条底线是，人死多少无所谓，关键是，大明，不能乱！
因为作为最高统治者，嘉靖深深的知道，当前大明朝最大的问题是，朝廷没有钱！
没有钱，很多事情就干不了。
如果干了，就会大乱！
所以这个自以为很聪明的皇帝，不动声色，但他脑袋里勾画了一条很完美的“线路”：
内阁上折，通报灾情——自己很震惊——因臣失德而惹天怒，下旨降罪，以告天威，以平民怨——内阁戴罪立功，筹款赈灾——自己虔诚祈祷——皆大欢喜！
就这样，责任推了出去，棘手的赈灾任务也推了出去，对于灾民来说也有了交代。
大家都很满意！
可是万万没想到，第一个上奏折的，居然是严世蕃！
此刻，窗户纸已经被捅破，那就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
“让内阁全部过来，再叫上严世蕃，马上！”
……
严嵩头发又竖起来了。
他那个逆子，再一次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按照这样下去，老头对自己再干二十年的目标越来越没有信心了。
“严世蕃，你是要气死老子啊！你睡饱了没事干啊，上什么奏折，你赈过灾吗？你……你真是太幼稚了！”
严嵩已经开始不喊“庆儿”这个小名了，直呼其名，以示愤怒。
“严嵩，我自有分寸，你闭嘴！”
为了公平期间，严世蕃也喊起他老爹的大名，他至今还没有忘记之前那副丑恶的嘴脸！
而旁边的黄锦已经吓傻了。
看到过父子吵架，可今天这种吵法，他也只有在梦中遇到过。
“额……我说……额……两位大人，皇上还在等着呢，要不先随我去面圣，等回来再继续吵？”
严嵩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严世蕃毫不在意，对着黄锦做个鬼脸，然后也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
……
等严氏父子到了西苑后，徐阶早已等候多时。
嘉靖两眼炯炯有神，盯着天花板，似乎陷入深思中。
一到晚上，他就习惯性的亢奋。
“内阁大臣，你们做的好啊！严嵩，你儿子也教的好啊！”
作为内阁首辅，兼严世蕃的老爹，严嵩吓得扑通跪倒在地。
“陛下，老臣失察，未能及时上报灾情，也管教无方，让小儿信口雌黄，请陛下降罪！”
“道歉有用的话，我让你们做内阁干什么？现在就给我说，这地震赈灾之事，该如何解决？”
嘉靖淡淡说道。
“皇上，老臣最近身体有恙，这内阁之事都由徐大人主持，他一定有万全之策！”
猝不及防！
站在一旁的徐阶眼睛瞪得像铜铃，脸色大变，立刻也跪了下来。
要不是有皇帝在场，他早就骑到严嵩的头上暴揍他一顿。
“陛……陛下，臣才疏学浅，大小事情皆向严首辅请示，而首辅大人事无巨细，都能安排妥当，臣相信这一次赈灾事宜，严阁老必定胸中有数！”
嘉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的手在颤抖，再不控制一下，就要扇到这两个老家伙的脸上了！
TMD两个死狐狸！
嘴皮子真溜，就是不干事！
刹那间，偌大的西苑，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陛下，微臣有话要说。”
站在后面的严世蕃终于看不下去了，这皮球踢来踢去，让他头都快炸了。
“哦，严侍郎？！”嘉靖指了指案前的奏折，“你写的东西我仔细看过了，很有水平嘛！”
严世蕃跪于案前，诚恳的说道：“陛下，臣虽愚昧，但也饱读诗书几十年，孔子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以此思危，危不至也！
今我大明朝遭遇如此万年一遇之灾难，民怨沸腾，此刻应同舟共济，而非相互推诿，这才能保大明之稳定啊！”
嘉靖的眼亮了。
徐阶的眼亮了。
就连严嵩的老眼，也发亮了。
他们都没想到，曾经那个狂妄自大、贪财好色、卑鄙无耻的严世蕃，居然能讲出如此冠冕堂皇的话来。
而且听完后，让人感到热血沸腾。
“陛下，臣虽不才，但愿肩负这赈灾救民的重任，只希望朝廷能尽快拨付银两，我即可启程！”
听到“银两”两个字，嘉靖的眼暗了，徐阶的眼暗了，而严嵩的眼早黑了！
对啊，要是有银子，谁还费劲踢皮球呢。
“那敢问，朝廷可拿出多少钱？”严世蕃明显感觉刚把场子热起来，现在又要凉了。
严嵩慢慢的伸出一个手指头。
“一百万两？也行！”严世蕃觉得虽然少，但节俭点用还可以。
可只见严嵩摇了摇头。
“十万两？嗯……好吧，我再省省。”
但万万没想到，严嵩的手指头还没有伸进去，然后轻轻的说道：
“只能拿出一万两！”
什么！严世蕃何止是吃惊，他差一点就晕倒了。
一万两，人多一点连个来回的路费都不够。
糟蹋谁呢？
跪在旁边的徐阶也开口了，不过，这一次他站到了严嵩这里。
“严侍郎，你可能不知道，从嘉靖三十一年起，陕西、山西、河南、以及湖广两地都开始爆发旱灾和蝗灾，为了救助灾民，已花费许多，当前国家财力有限，确实拿不出太多了，否则，陛下何以这么为难！”
再一次，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突然，严世蕃再次跪拜在地，很坚定的说道：
“臣，愿倾尽所有，捐出白银一百万两，并请命速速前往陕西救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