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5章 年少的欢喜
“这魔，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
正果舍利，能镇邪。
若说它能灭杀比仙恐怖百倍的魔，苏云是不相信的。
可现实发生在眼前，苏云，不得不信。
“不是魔不强，而是苏忘，不够强。”小雀儿的声音，依旧年轻。
苏云扭过身，斜靠在深坑边缘，眼中除了喜悦，还有一丝慌乱。
“你……还好吗？”
小雀儿没有回答，而是拿出一枚粉色丹药，送到苏云嘴边。
“这枚丹药，名为桃愿，你的伤不重，服下之后，应该就会痊愈。”
苏云没有迟疑，张开嘴，吞下这枚粉色桃愿。
伴随着四溢桃香，苏云只觉得一股暖流席卷全身，错位的脏腑在这暖流下逐渐复原，就连丹田内早已耗尽的内力，也恢复充盈状态。
苏云闭眼疗伤时，小雀儿声音平缓，好似旁若无人般的叙述。
“村中老桃树，是妖。既已通灵，便不愿万年一日，束缚在原地。所以桃妖将神识附着在村民身上，感受着人间喜怒，凡尘忧扰，当被选中的人百年，桃妖便会另选一人附着，以此流传。”
“也许，我不该救你……毕竟你父亲，是眼前这幅惨景的罪魁祸首！”
苏云原本静静聆听，可当小雀儿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什么？！”
小雀儿依旧古井无波：“苏忘，是桃妖选中之人，三年前，败于你父亲之手，成了这半魔半妖的模样。那缕桃妖神识，便附着在了我的身上。”
小雀儿抬起手，指着焦黑的桃树主干。
“这，也是你父亲的杰作，所以我，才会衰老至此，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苏云沉默了。
小雀儿说的话，他并不怀疑。
只不过，苏云怎么也想不明白，父亲苏辙，明明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又怎么能击败堪比仙人的苏忘？
还有那封信，又该如何解释……
不等苏云发问，小雀儿突然回头，问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现在的我，还美吗？”
苏云一愣，眼前的小雀儿鬓发斑白，脸上皱纹密布，双眸浑浊无神，实在不能与“美”这个字有丝毫关联。
虽然很想用谎言哄骗，可苏云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不美。”
“果然呢。”小雀儿苦涩一笑，“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不会随口杜撰，用花言巧语哄骗于我。”
苏云双唇轻启，几欲开口，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父亲的话，他不会怀疑，而小雀儿的诉说，同样情真意切。
气氛微妙而尴尬，小雀儿转过身，蹒跚走向枯萎的桃树。
苏云静静跟着，目中有些恍惚。
焦黑干枯，本不该有任何生命迹象的桃树，此刻却像是枯木逢春。
枝头，红蕊似孩童偷偷现出身影，随后便四处蔓延。
只是一瞬，遍地花香。
前方，小雀儿白发褪去，身躯佝偻也变得挺直。回过头，小雀儿与苏云四目相对，好似少年梦。
“现在的我，美吗？”
同样的问题，苏云同样没有违心。
“美。”
“那，苏云哥哥愿意一直陪着我吗？”
雪花随着小雀儿的声音飘落，落在两人的发丝，落在这大地，目光所及，皆是雪白。
“就像这样，苏云哥哥陪着我直到白头，好吗？”
面对这个问题，苏云，迟疑了。
归来前，他的确想过，与小雀儿会有怎样的故事。
在之前的幻境中，小雀儿已为人母，苏云虽然失落，却并不是那么难过。
在苏云的心中，小雀儿更像少年时，情窦初开的懵懂，这么多年过去，之所以还怀念着，并不是小雀儿有多么的不可替代，而是苏云在怀念，那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父亲健在，母亲也没有远走，生活无忧，青春无虑。
小雀儿，便是苏云对于美梦的寄托。
“对不起。”
简单的三个字，代表苏云的坚决。
小雀儿低下头，方才的笑容僵硬在脸上，面容逐渐扭曲。
“是因为我老了不好看吗？还是因为，苏云哥哥嫌弃我是妖怪之身呢？”
小雀儿猛然抬起头，周遭的幻境也随之一片片碎裂。
她的的脸上浮起一块块黑斑，身躯逐渐干瘪，好似枯枝般扭曲。
“天下男人，果然都是一样无情！真可惜小雀儿还如此惦记着你！”
“小雀儿”声音嘶哑，无数干枝从它的身上射出，瞬间将苏云捆住。
“你……你不是小雀儿，你到底是谁？！”
苏云眼前，“小雀儿”的身躯与桃树逐渐重合，而他此时，便是被束缚在桃树枝上。
“你是桃妖！！！”
桃妖脸上浮现一抹嘲弄。
“若是你答应留下来，和小雀儿白头到老，该是多么幸福的故事。只可惜，你现在反悔也没有用了，臭男人就不配活着！”
桃树上，再次伸出许多枯枝，尖端如利刃，不断逼近苏云。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刚刚明明有机会活下来，还能抱得美人归。”
苏云抬起头，直视这些夺命的枯枝，目光依旧坚定。
“我不后悔，若是因为我的执念，让小雀儿遗憾终身，那才是自私的选择。”
苏云释然一笑，脸上只剩下洒脱。
“我这一生，似旅人匆匆，如这身青衫，还有太多遗憾。小雀儿，是我心中一方净土，留在怀念，远比占有要幸福。”
枯枝仍在逼近，苏云面带微笑，缓缓闭上双眼。
枯枝划破苏云的脸颊，疼痛，并没有想象中的剧烈。
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来临，清灵的声音，不带有任何情感。
“师傅，停下吧。”
苏云睁开眼，如幻境中那般美丽的容颜出现在桃树身边。
“小雀儿……”
小雀儿没有理会苏云的呼唤，而是抬头看向枯萎的桃树。
“师傅，让他走吧。”
桃妖低下头，发出嘶哑的声音。
“小雀儿，如此绝情的男人就不该活着。”
小雀儿摇摇头：“毕竟只是儿时的玩笑话罢了。”
“哎……”桃妖发出一声叹息，“既然如此，那就让你自己来决定吧。”
桃妖的影子淡去，原本捆住苏云的枯枝也全部消失。
小雀儿走近，眼中看不见丝毫炽热。
“你父亲如何，我无法评价，但先前我师傅所说，也是事实。苏忘入魔，因在苏辙，村中如此，也因苏辙。是非缘由，只能你自己去寻找了。”
小雀儿转过身，一步步向着桃树走去。
“你不欠我什么，所以，你的记忆中也不需要有小雀儿的名字。先前给你服下的桃愿，是毒药，会在你左手处，留下桃花标记。”
苏云低下头，正如小雀儿所说，左手处有个桃花印记，若隐若现。
小雀儿停下脚步，回过头眼中更添一丝冷漠。
“放心，桃愿不会对你有任何伤害，只不过，若是你以后脑袋出现小雀儿的名字，它会让你痛不欲生。走吧，青山寺中，或许会有青山宗的消息。”
苏云伸出手，却不知该如何宽慰。
等了许久，小雀儿转身，不再有丝毫希冀。
苏云同样转身，将千言万语藏进心底。
不同的是，小雀儿走了几步便是回首。
而苏云，直到消失天际，都没有停留。
……
“值得吗？”桃妖的声音响起，“桃愿可是千年的传承……”
小雀儿摇摇头，突然露出开心的笑容。
“师傅，能被他记得，也是幸福的事情，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