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带着辰辰离开了,像五年前一样决绝,却又留下了一丝微弱的、不同于以往的缝隙——她允许了“相认”的可能性。这对傅瑾琛而言,不啻于在无边黑暗中窥见的一缕天光,微弱,却足以让他这个在商海中无往不利的王者,第一次感到了小心翼翼的惶恐。
他站在空荡的客厅里,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辰辰身上淡淡的奶香和苏晚清冽的气息。那份关于苏晚过去五年的报告还摊开在书房桌上,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错过的,不仅仅是孩子的成长,更是苏晚浴火重生的整个过程。
当天下午,傅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陈铭汇报完工作,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眼下带着淡淡青黑的老板,谨慎地开口:“傅总,林薇儿小姐那边……已经安顿好了。她希望您晚上能共进晚餐。”
傅瑾琛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陈铭身上,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推了。另外,帮我找一些……这个年龄段孩子会喜欢的玩具和书籍,送到麓山别墅。”
陈铭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给小少爷准备的吗?我立刻去办。”
“还有,”傅瑾琛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把下午和晚上的行程都空出来。”
陈铭心中讶异,面上却不露分毫:“明白。”
傅瑾琛提前回到了麓山别墅。他没有进主楼,而是站在花园里,看着那架崭新的、昨天才命人安装好的秋千,有些出神。他试图想象辰辰坐在上面欢笑的样子,脑海里却一片空白。他对儿子的了解,匮乏得可怜。
晚餐时分,他独自坐在长长的餐桌一端,面对着满桌精心烹制的菜肴,却毫无食欲。以往,他习惯了一个人用餐,从未觉得这有什么。可此刻,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想起早上苏晚和辰辰坐在这里的短暂光景,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感攫住了他。
接下来的几天,傅瑾琛没有再强行去“打扰”。
他只是每天都会回别墅,即使工作到再晚。他会询问佣人,苏小姐和小少爷今天有没有回来过(他知道她们住在苏晚自己安排的酒店),会看着陈铭送来的、堆在客厅角落越来越多的玩具和童书发呆。他甚至开始翻阅一些育儿书籍,那些对他来说比任何商业合同都晦涩难懂的文字,让他眉头紧锁,却还是硬着头皮看下去。
这是一种笨拙的、近乎可笑的尝试。他像一个刚刚入门的新手,试图去理解一个他完全陌生的领域,而通往这个领域的钥匙,却握在那个对他紧闭心门的女人手里。
第四天,傅瑾琛接到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电话。是辰辰用苏晚的手机打来的。
小家伙在电话那头,声音依旧带着点怯生生的好奇,问他:“叔叔,你送给我的那个会变形的机器人,它的手臂怎么才能变形成激光炮?说明书我看不懂。”
那一刻,傅瑾琛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小手轻轻握住了。他几乎是立刻放下了手头所有的工作,用前所未有的耐心,在电话里一点点地指导辰辰。他的语言依旧有些生硬,甚至带着点属于商业谈判的条理感,但他努力放柔了声音,生怕吓到电话那端的小人儿。
“对,就是那个蓝色的卡扣,向下按……然后旋转……对,辰辰真聪明。”
当电话那头传来辰辰成功的欢呼声时,傅瑾琛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了一个清晰的弧度。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纯粹的满足和喜悦。
陈铭恰好进来送文件,看到自家老板脸上那堪称“柔和”甚至带着点傻气的笑容,惊得差点把文件掉在地上。
这通电话像一个破冰的信号。之后,辰辰偶尔会打电话过来,问一些玩具的问题,或者分享一些他在幼儿园画的画(傅瑾琛的手机里因此存了不少歪歪扭扭却被他视若珍宝的涂鸦)。傅瑾琛每次都如临大敌,又珍而重之。
他开始尝试着,通过电话,笨拙地参与到孩子的生活里。他会问辰辰今天吃了什么,学了什么新儿歌,虽然得到的回答往往简短,但他每次都听得极其认真。
他不再提让苏晚回来的话,只是通过这种迂回的方式,一点点地,试图重新嵌入她们母子的生活。
苏晚对此保持了沉默。她没有阻止辰辰与傅瑾琛联系,但也没有任何软化的迹象。她依旧带着辰辰住在酒店,忙碌于她刚刚起步的设计工作室,仿佛傅瑾琛的一切举动,都与她无关。
傅瑾琛知道,急不来。五年的伤害和空缺,不是几天、几个电话就能弥补的。
他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手中握着的手机屏幕上,是辰辰刚刚发过来的一张画——画上是三个手牵手的小人,虽然线条稚嫩,但能看出是两个大人和一个孩子。旁边用拼音标注着:“爸爸,妈妈,和我。”
傅瑾琛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个被辰辰称为“爸爸”的小人上,眼底情绪翻涌。
他错过了五年,他活该承受此刻的煎熬和笨拙。
但至少,他看到了那幅画里,孩子潜意识中,对他存在的勾勒。
这就够了。
足够支撑他,继续这场漫长而艰难的,赎罪与追回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