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
我和他对视着,谁都没有先移开目光。这种无声的对峙,比任何一场商业谈判都更让我心跳加速。
我忽然想起三年前的一个雨夜。
那时霍烬刚跟我两年,替我处理了一个棘手的叛徒。回来时他浑身湿透,右手关节处有擦伤,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狠戾。
我递给他一条毛巾,他接过去时手指在微微发抖。
“怕了?”我当时问他。
他摇头,声音很轻:“是兴奋。”
那时我就知道,我培养出来的不只是一把刀,更是一头尚未完全驯服的野兽。
而现在,这头野兽似乎想要挣脱枷锁。
“四年,”我重复着这个数字,指尖轻轻敲击着玻璃杯壁,“确实不短。”
他目光沉静,等着我的下一句。
我忽然笑了,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但你要明白,霍烬,”我把空杯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给你的,你才能要。我不给的,你不能抢。”
这话说得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他沉默片刻,然后微微颔首。
“我明白。”他说,“所以我在等您的奖励。”
又把话题绕回来了。
我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忽然觉得有趣。明明刚才还大胆得近乎放肆,现在却又摆出这副顺从的样子。
“你想要什么奖励?”我故意问,“钱?权?还是别的什么?”
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我。
“您知道的。”
这三个字说得又低又沉,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我当然知道。
这四年来,我不是没察觉到他的眼神。在会议室里,在酒会上,甚至在我家书房交代工作时,那种克制又灼热的目光,偶尔会落在我身上,停留得比应有的时间长那么一秒。
我一直装作不知道。
享受那种掌控感,享受看着一头野兽为我收敛爪牙的成就感。
但现在,他似乎不想再收敛了。
我向前一步,靠近他。近到能看清他衬衫领口下微微凸起的锁骨,近到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点雪松气息的味道。
“霍烬,”我叫他名字,声音放得很轻,“记住你的身份。”
这话说出口的瞬间,我就看见他眼神暗了暗。
有那么一刹那,我几乎以为他会做出什么更过界的事。
但他没有。
他只是微微后退了半步,重新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抱歉,虞总。”他又换回了那个称呼,语气也变得恭敬,“我失态了。”
转变之快,几乎让我以为刚才那个吻我鞋尖、说要扔我上床的人是我的幻觉。
我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忽然有些拿不准了。
这到底是他的真心流露,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
“庆功宴应该快结束了,”我转身走向衣架,拿起我的外套,“去把车开过来吧。”
“是。”他应道,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他转身走向门口,步伐稳健,背影挺拔。
就在他的手触到门把的瞬间,我忽然开口:
“霍烬。”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
我披上外套,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才抬眼看他。
“有些界限,一旦越过,就回不去了。”我说,“你想清楚了吗?”
他站在门口,灯光从他头顶洒下,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我想了四年,”他说,“每一天都在想。”
然后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景。玻璃上隐约映出我的影子——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看起来无懈可击的女人。
但我的心跳却快得不像话。
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刚才被他握过的脚踝,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真是长大了。”我轻声自语,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弧度。
手机震动起来,是助理发来的消息,提醒我明天的行程。
我回复了一个“好”字,然后关掉屏幕。
几分钟后,我收到霍烬的消息:“车已到楼下。”
简洁,恭敬,一如既往。
仿佛刚才在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想。
但我知道不是。
那个单膝跪地的身影,那个落在鞋尖的吻,那句大胆至极的话——都是真实发生的。
我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然后转身离开。
电梯一路向下,数字不断跳动。我的心跳似乎也跟着那个节奏,一下,又一下。
走出大楼,晚风带着凉意拂面而来。
霍烬站在车旁,已经替我拉开了后座的门。他微微低着头,姿态恭敬得无可挑剔。
我走近时,他伸手护在车门顶上,避免我撞到头。
就在我弯腰准备上车的瞬间,我听见他极轻的声音:
“晚安,虞音。”
不是“虞总”,是“虞音”。
那么轻,几乎要被夜风吹散。
但我听见了。
我坐进车里,没有回应。
他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透过后视镜,我能看见他专注开车的侧脸,线条分明,看不出任何情绪。
车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城市的灯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我闭上眼,假装小憩。
心里却清楚得很——有些东西,从今晚开始,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