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除恶
天色已然漆黑,漫天繁星,却不见月光。
清风徐来,带着丝丝凉意,却还是吹不熄云笑天心中的怒火。
只要一想到蒋坤,想到被坑害的阿媚和那个老人,云笑天心里的怒火就窜上了眼睛。
蒋坤这个时候也许还待在他的分坛,没有离开,所以只要找到青龙帮在苏州的分坛,也许就能找得到蒋坤。
只是那地方的守卫必定不会松懈,但云笑天一点也不在乎,只要是他决心要做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去做,至于做这些事情是不是会有危险,他连想都懒得去想。
青龙帮苏州分坛就在城西,离云笑天身处的地方并没有多远,也并不太难找。
他记得是在一道淡青色围墙之内,里面有一座颇为气派的大殿,那里就青龙帮苏州分坛。
自从青龙帮换了新任帮主之后,青龙帮的势力就扩张得越来越迅速,在中原武林的行事方式也比之前更霸道,更直接了,不再是暗地里偷偷摸摸的活动,而是大张旗鼓动明目张胆地进行,所以他们设在各地的分坛也绝不怕人知道,苏州分坛当然也不例外。
大街上已没有什么行人,云笑天施展轻功,一路飞奔,没过多久,就瞧见了那座大殿的屋脊,脚下一用力,几个起落,便来到这道淡青色的围墙前,身形倏然停了下来。
云笑天透过院子的大门远远瞧见那座大殿,大殿里面灯火辉煌,他知道自己猜得没错,蒋坤果然还在里面。
但院子大门却没有人守卫,大门前面有一段用大理石铺成的石阶,石阶虽只有十几级,但每级石阶都高得出奇,几乎比平常的石阶要高出三、四倍。
云笑天忽然一掠而起,一眨眼,他的人已轻轻落在了最上面一级石阶之上,瞧了瞧大门里面,正要举步向前,却听一声厉喝:“什么人?”
只见十多名黑衣汉子已自大门里面鱼贯而出,将云笑天围在了中间,其中一人道:“什么人,胆敢擅闯青龙帮的地方?”
云笑天淡淡道:“平时你们就算请我,我也不会来,今天我肯大驾光临,你们不泡茶倒水招待,反倒拿刀指着我,实在令人失望。”
那汉子见来人气态从容,又口出狂言,他不清楚来人底细,心中不禁有了些顾忌,态度立刻变得和缓了些,道:“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来这里有什么事?”
云笑天道:“来找蒋坤。”
那汉子态度更好了,笑道:“不知阁下找我们坛主有什么事?”
云笑天道:“杀他。”
那汉子怔了怔,忽然怒道:“放肆!来人!杀了他!”
十多名黑衣汉子手持利刃,立刻就往云笑天身上攻了过来,刀光闪动,剑影纷乱,似已掩去了漫天星光。
云笑天叹了口气,仰天望向漫天繁星,星光依旧,不增不减,不明不暗,仿佛对这一切漠不关心,又仿佛是一副傲慢之态,那些刀光剑影在它浩瀚的星光面前根本不足一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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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山庄之内,也有一个人负手站在花园中一处长廊下,出神地望着繁星如织却没有月光的夜空,星光淡淡照着他苍白的头发和胡须,也照得他目中发出炯炯的光。
这人正是慕容山庄这一代的庄主慕容百韬,他已在这里站了很久,忽然喃喃道:“明天就是四月初二了。”
这时,长廊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人的身影在长廊里快速地穿梭在光与影之间,灯火间或照在他年轻俊秀的脸上,正是慕容百韬的侄儿慕容诚。
慕容诚快步走到慕容百韬的身后,停下了脚步,躬身行礼,道:“大伯,您找诚儿?”
慕容百韬转过身来,面带笑容,道:“不错。”
慕容诚道:“大伯可是为了明天英雄大会的事情?”
慕容百韬道:“正是为了这事。”
慕容诚道:“英雄大会一应事宜皆已准备妥当,不知大伯还有何吩咐?”
百容百韬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为了筹备这次英雄大会,诚儿日夜奔波操劳,一直未曾好好休息过,实在是辛苦你了,等到这次大会顺利结束之后,老夫必定要重重赏赐你。”
慕容诚道:“这次英雄大会是慕容山庄近百年来罕有的盛事,关系山庄百年声誉与荣辱,山庄上下皆为此事尽心尽力,未曾有过怨言,诚儿身为山庄其中一员,蒙大伯信任与栽培之恩,能为山庄、为大伯略尽绵薄之力,已是倍感荣幸,又岂会觉得辛苦,更不敢向大伯讨要赏赐。”
慕容百韬笑着道:“诚儿果然识大体、顾大局,不枉老夫一心要将你培养成慕容山庄下一代的接班人。”
慕容诚目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道:“诚儿多谢大伯栽培之恩,必定以此激励自己不断上进,方不负大伯厚望。”
慕容百韬忽然叹了口气,道:“但有一件事,老夫心里一直放不下。”
慕容诚道:“不知大伯所指何事?”
慕容百韬道:“老夫担心的是赤龙剑。”
慕容诚道:“大伯莫非是担心,在明日大会之前,有人会来夺剑?”
慕容百韬道:“不,老夫更担心的是大会之上。”
慕容诚怔了怔,道:“大伯认为有人会在大会之上出手夺剑?”
慕容百韬点了点头,道:“不错。”
慕容诚道:“但赤龙剑由山庄内最精锐的力量负责看守,也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况且大会之上还有众多武林高手,那些人纵然对赤龙剑虎视眈眈,也必定不敢轻举妄动,大伯是否有些过虑了?”
慕容百韬道:“我们虽自觉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却也未必就是毫无破绽了。只要有任何一点我们没有想到的细节,就可能致使满盘皆失。况且大会之上人多眼杂,情势瞬息万变,我们难免会有顾及不到的时候。那些人说不定已改头换貌混在武林同道中间,等待我们犯错的机会,再乘机出手夺剑。”
慕容诚道:“但连少林方丈了尘大师和武当名宿玄隐道人也会出席明日的大会,有这两位德高望重的武林高人在,那些人纵然混在众人之间,难道还敢造次?”
慕容百韬道:“话虽如此,但小心使得万年船,此剑关系武林安危,不可不慎,若是在慕容山庄丢失,老夫便成了武林罪人。”
慕容诚道:“不知大伯有何打算?”
慕容百韬道:“为保赤龙剑万无一失,老夫要你去做一件事。”
慕容诚道:“诚儿但凭大伯吩咐,必定竭尽全力护赤龙剑周全。”
慕容百韬点点头,道:“很好。”他忽然神秘地四处张望了一遍,才压低了声音在慕容诚的耳旁悄悄说了几句话。
慕容诚面上不禁变色,道:“可是这样……”
慕容百韬道:“事非得已,只能用非常手段了,若是让此剑被那些人夺去,才真的是武林之祸。”
慕容诚随即恢复了神态,道:“既是如此,那诚儿这便去办。”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慕容百韬忽然道:“诚儿且慢。”
慕容诚道:“大伯还有什么吩咐?”
慕容百韬道:“你先去替老夫请来四伯到内厅稍候,老夫稍后便过去。”
慕容诚道:“是。”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慕容百韬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目中透着深沉之色,忽然又仰面望了望夜空中的星光,又喃喃道:“只盼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只要过了明天,纵然是狂风暴雨,老夫也可淡然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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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很远,但刀光却已到了眼前,眼看刀锋就要刺入云笑天的身体。
忽然人影一闪,云笑天身形已冲天而起,从刀光剑影之中脱了出来,那些黑衣大汉吃了一惊,但全力冲出的身形已收势不住,相对刺出的十几件兵器也已收势不住,眼看就要互相刺入对方的身体。
忽然就听见一声金属撞击的声响,十几件兵器突然间不知为何就一齐断了,紧接着就听到一阵“咚咚”声响,那些黑衣汉子忽然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撞得头破血流,一时间哀号痛呼之声四起,哭爹喊娘之声远远传开,将这片安静的夜忽然变得热闹极了,但他们的性命却是无忧了。
再看云笑天,身形已飘落在一边,手上捏着一截断了的刀尖,却不知从何而来,看来他就是用这截刀尖在一瞬之间击断了那些黑衣汉子手中的兵器。
兵器一断,那些黑衣汉子顿时失去了平衡,这才重重地摔倒在地。
云笑天缓缓从他们中间走了过去,走进了那道大门,朝着那座灯火辉煌的大殿走了过去。
可是云笑天一靠近那座大殿,立刻就有一群黑衣汉子又冲了出来,他们身手矫健,行动迅速,一冲出来就将云笑天围了起来。
这些黑衣汉子显然早已听见了门外的喊叫声,却一直都没有出现,仿佛门外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跟他们没有关系,但等到云笑天一踏入这里,他们立刻就像幽灵一般窜了出来,显然他们都有各自负责守卫的区域。
但这些人眼见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遭遇危险,却没有一个人肯念及同门之谊出手相助,就像是陌生人一样,实在冷漠得令人惊讶,简直已到了冷血无情的地步,已到了泯灭人性的地步。
云笑天忍不住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些人虽然朝夕相处,一起经历生死,但彼此之间竟似没有丝毫的情感。
这是不是因为他们本就不需要情感,甚至不需要思想,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像机器一样去执行首脑的命令,去杀人?
将他们训练成这个样子的那个人,又是何等残忍与可怕?那个人是不是就是蒋坤?
他们对自己的同门尚且如此冷漠,如此无情,对他们的敌人又怎么会留情,怎么会手软?
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问过来人的姓名,没有丝毫犹豫,刀锋已闪烁着寒冷的刀光往云笑天身上砍来。
可是刀光刚起却忽然就消失了,围着云笑天的黑衣汉子一个个像石像一般立在了原地,脚步连一寸都没有来得及移动过,只见每一柄兵器都自中间断开了,断了的兵器散落一地,留下的一半兀自握在那些黑衣汉子的手中。
云笑天身形仍在这些黑衣汉子的包围之中,似曾动过,却又似从未动过,忽然抬步,又缓缓从他们身旁穿了过去。
大殿里面灯火是那么的辉煌,那么的温暖,无论谁待在这样的屋子里,都会觉得很舒服,心里只怕也都难免要被这样的光明与温暖所感化,变成一个温暖而有同情心的人。
可是现在坐在里面的人,为什么他的心里却是阴暗、冷酷、恶毒、卑鄙得令人发指?
云笑天一走上大殿门前的楼梯,就看见大殿里面坐着一个锦衣汉子,面面对着门口,他的左脸上有一个心形的红色胎记,正是青龙帮苏州分坛坛主蒋坤。
一看到蒋坤,云笑天眼中的怒火就不可遏止地燃烧了起来,目光如剑锋般盯在蒋坤的脸上,脚下不停,缓缓向着大殿中央走去。
蒋坤也在看着云笑天,似乎觉得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异。
云笑天走到大殿中央,停了下来,背负着双手,双目似利箭般盯着蒋坤。
蒋坤一双眼睛毒蛇般盯着云笑天,目光却有些闪烁不定,忽然道:“阁下乘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他只字也没有提到那些黑衣汉子,因为他认为已不必问,更因为他们的生死他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云笑天盯着他,一字字道:“杀人。”
蒋坤嘴角忽然露出一丝残酷的笑,道:“阁下今天难道还嫌杀得不够尽兴吗?”
云笑天道:“我要杀的人却不是他们。”
蒋坤道:“你要杀的人是谁?”
云笑天道:“你。”
蒋坤狞笑道:“你看我会跟那些废物一样那么容易死吗?”
云笑天道:“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分别。”
蒋坤狂笑道:“好!很好!”
他忽然亮出了藏在袍子里面的右手,竟是一只样子丑陋却发着惨绿色暗光的铁手套,这手套上面显然已淬过剧毒,也显然是一件极霸道狠毒的兵器,他又接着道:“那就让我见识一下阁下有何本事。”
话声一落,他的人已如巨鹰一般腾空而起,向云笑天扑了过去,凌空探出那只戴着铁手套的右手,五指张开,露出锋利的指尖,朝着云笑天的咽喉抓了下去,就像是雄鹰猎蛇一般。
他身法很快,掌势也很凌厉,这一招从高处击下,气势如虹,将这只毒手套之上的霸道与狠毒发挥得淋漓尽致。
若是别人遇见他这一招,只怕非但无法招架,也无处闪避,只能束手待毙。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云笑天。
云笑天并不是别人,更不是蛇,只见他身形一动,竟不闪不避,向着来势凶猛的蒋坤迎了上去,身体一侧,同时右手化作剑指,向着蒋坤的胸前刺了过去。
可是,就在他的手指已碰到蒋坤的胸口时,云笑天面色忽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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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百韬回到屋子的时候,就听到了屋内传来的一阵咳嗽声,他不禁皱了皱眉,脚步也随即停了下来。
他站了许久,等到那阵咳嗽声稍稍平息了一些,才又继续往屋子里面走去。
转过屏风,走到内厅门口,就见到屋子里面坐着一个锦衣华服、身形魁梧的老人,手里握着一块丝巾捂在嘴边,不住地低声咳嗽,已咳得弯下了腰。
慕容百韬又微微皱了皱眉,忽然大沉声道:“老四。”一边说着,一边已大步迈了进去。
那咳嗽的老人听到呼唤声,立刻止住了咳嗽,抬起头,见到慕容百韬正走了进来,连忙站起身迎了上去,凄然道:“大哥。”
短短两个字,他竟似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好不容易说完,但话一说完,终于还是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
慕容百韬面露愁容,道:“老四,你这咳嗽的毛病,难道真的没有医治之法了?”
那满脸病容的老人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又凄然一笑,摇了摇头道:“只怕已是无法治愈了,我也早已不抱希望,只是这副病躯却累得大哥担心,云秋心中实是难安。”
慕容百韬叹了口气,道:“老四说的哪里话,自家兄弟何须如此客气。况且当年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至于落下这一身病痛,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真要说起来还是大哥对不住你。”
慕容云秋道:“大哥既也说是自家兄弟,那就莫要再自责了,何况当初之事也是云秋心甘情愿,能为大哥分忧,云秋心中就已觉得满足了。”
慕容百韬忍不住怆然动容,沉沉叹了一口气,忽然道:“我们还是先坐下来再慢慢说吧。”他说着就扶着慕容云秋坐了下去,然后自己也在挨着慕容云秋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去。
慕容云秋缓缓道:“不知大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慕容百韬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们兄弟已有许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闲聊了,说来也是我这个做大哥的不好,不过今夜正好全无睡意,所以就想找老四你随便谈谈心,叙叙旧。”
慕容云秋道:“大哥自从接管慕容山庄之后,日夜忙于庄中事务,难有暇时,兄弟们都很清楚,大哥又何必自责呢?只不过,我与大哥也的确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了,今夜良辰美景,正适合小酌夜谈,本该陪大哥喝上几杯,只可惜小弟我……”
慕容百韬道:“老四不必介怀,纵然没有美酒,也无妨我们兄弟畅叙幽情。”
慕容云秋忽然道:“却不知大哥无心睡眠,可是为了明日英雄大会的事情?”
慕容百韬不禁面露一丝愁容,却忽然又勉强笑道:“今夜我们只谈风月,不谈公事。”
慕容云秋道:“大哥若不能解除心中烦忧,心中留着罣碍,又岂能谈得尽兴呢?不如大哥说来听听,权作闲聊,云秋或能为大哥分解一二,纵然不能,也可为大哥稍解心中烦闷。”
慕容百韬迟疑着道:“好吧,老夫是为了赤龙剑之事而放心不下。”
慕容云秋目中似有光芒闪动,道:“赤龙剑难道不是由山庄中人看守吗?”
慕容百韬忽然看了看门外的夜色,道:“此事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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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笑天以指为剑,一剑刺出,不及眨眼之间,剑指就已触及那人胸口,却突然发现蒋坤脸角莫名皱了一片,汗水自皱起的缝隙中渗了出来。
这叫蒋坤的人竟似有两张脸皮,云笑天脸色忽然就变了,立刻就想收住剑势。
云笑天突然曲指,化剑为拳,同时施展“移花接木”之法,将拳上大部分的内力借着蒋坤的身体隔空转移到了地上。
就听“砰、砰”的两声,蒋坤本来全力前扑的身体却被击得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后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这时云笑天面前地上一块大理石砖已经变得四分五裂,碎裂的砖块散落一地。
这一击虽看似沉重,却并不致命,可是蒋坤一摔倒在地上就再也没爬起来了,嘴角还在不断地往外面渗出鲜血,竟似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云笑天目中忽然流露出了哀伤之色,他知道自己虽然全力收回了那一剑,但他剑指之上一股凌厉无比的剑气却比天下任何剑锋还要锋利,而这股无形剑气在他收招之前便已刺入了那人的心脏,那人只怕已回天乏术了。
云笑天叹了口气,一步窜了过去,伸手在蒋坤耳边摸了摸,忽然用力一揭,手中就多了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再看那张脸竟是一张还很年轻的脸,脸上满是汗水,这人脸上果然戴着一张蒋坤的人皮面具。
云笑天忍不住道:“你不是蒋坤?”
那人仿佛想点头,却已没有力气,吃力地道:“我……不是。”
云笑天道:“你为何要假扮成他的样子?”
那人凄然一笑,道:“我欠大哥一条命,能为大哥而死,我毫无怨言,只可惜不能……不能……”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完,可是他的目中流露出了内疚之色。
云笑天目中流露着悲色,道:“你早已知道会死?”
那人脸上露出一丝惨笑,道:“是。”
云笑天手忽然握紧了,道:“是蒋坤要你这么做的?”
那人没有再说话,脸上也没有一丝怨恨,但沉默有时也是一种答案。
云笑天心中已明白,自己在门外与那些黑衣人交手的情形,蒋坤必定早已看在了眼里,他知道他的武功绝无法敌得过自已,就找了这个受过他“恩惠”、对他忠心耿耿的年轻人来假扮他替他受死,想要瞒天过海骗过自己。
这年轻人当然感觉得出这是一个极危险的任务,很可能会丢了性命,可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只为了回报他那“大哥”对他有过的所谓“恩情”。
可是这世上又有谁能够在面对死亡的时候还能保持从容和平静呢?
况且他还只是一个很年轻的人,所以他会紧张,会出汗,汗水浸得他脸上的人皮面具皱了起来,又从缝隙中渗了出来,所以才让云笑天看出了破绽。
那人虽已将死,目中却还充满了愧疚,似乎还在为没能替“大哥”瞒过仇人而感到自责,可是他的“大哥”在决定牺牲他的时候,是不是心里也会生出一丝的愧疚呢?
忽然一声闷哼,那年轻人的头动了一动,终于缓缓闭起了一双年轻的眼睛。
云笑天心中忍不住为他感到悲伤,感到不值,却更对那个叫蒋坤的人感到无比愤怒,双手忽然又紧紧握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就找到这个人,剖开这人的胸膛,看清楚这个人的心肠究竟是什么东西做的。
但蒋坤当然绝不会还留在这里,云笑天扫了扫四周,大殿里面除了大门之外,就只有背面墙上开了一个高悬的窗户,虽然不大,却足以让任何一个人穿过去,蒋坤必定就是从那个窗户逃走的。
夜空之上,星光越发冷淡,宛如一双双变了心的女人的眼睛,对世间所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充满了绝情,又仿佛是见惯了这充满悲惨的人间,早已变得淡然了。
凉风习习而来,吹在云笑天的身上,他疲惫的身体忽然打起了几分精神,但越是清醒,心中的疑问却越是令人焦急得想要发疯。
蒋坤躲到了哪里?他暂时绝不会再去阿媚那里,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可以容身的地方?
但无论他逃到了哪里,云笑天都已发过誓,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绝不会放过他。
林语彤究竟是被谁抓走的,又被关在了什么地方?
看来在约定时间到来之前,那些人是绝不会再传来消息了。
他只好祈求自己能在慕容山庄的英雄大会上顺利夺走赤龙剑,再去那些人约定的地点换回她了。
幸好明天就是英雄大会的期限,他已不必等得太久,但这一夜只怕又是一个漫长的夜晚了。
他忽然又想起在那座小木楼的秘室里面见到的那个老人,那个老人究竟是谁?为何那张脸会令他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刚才一直急于找寻蒋坤,没有来得及细想这件事,但现在越想越觉得奇怪,可是他偏偏又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哪里遇见过那个老人。
他只觉得自己的头忽然变得有三个大,若是再想下去,只怕就快要爆炸了,所以他决定不再想下去。
街上已经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了,云笑天虽然已经很疲倦,嘴里不停地打着哈欠,却还是不想回客栈休息,更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漫无目的地在夜色弥漫的街上游荡着。
街道两旁每隔一段距离就悬挂着一盏大红灯笼,昏红的灯光照在他身上那件又破又旧的衣衫上,这身衣衫只怕连乞丐也要嫌弃。
云笑天忍不住笑了,忽然喃喃道:“若是穿着这身衣衫去了慕容山庄,只怕还没进大门就要被人当成乞丐赶走了,看来还是要先换一身华服,才配得上‘疾风剑’的身份。衣衫啊衣衫,不是我不要你,实在是世人不古啊。”
云笑天正喃喃自嘲间,忽然笑容顿敛,脚步也随之停住,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因为他的脑中忽然闪过一副画面,这副画面里出现了一个人,他不禁脱口而出,道:“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