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5章 凤林将军
初冬饱满圆实的太阳，斜照在大厦的玻璃外墙上，反射出橘红色的光晕，懒洋洋地洒在大厦之下的老城中。这是他眼中所见。但事实上天际的太阳似纸糊的一样，无甚热量。老城像冰窖中的史前巨卵，除了观赏之外已失了它原本的用处，终是博物馆中的事物。
多年以后，他大概还是忘不了这样初入老城时的下午眼中所见的，那时他还正是青年，却终已不是了。他自以为与老城无多大的联系，就如同过客一般，却又感觉与老城有着些许相同、些许不同。而现在他又站在“老城”的面前——当然是模型前面，仿佛又看见那抹惨红的光亮，与因重力作用而不断下坠的人——从不知是什么到羊，到蜂，终究又会是什么呢?他不知道。然他忽的觉着博物馆似是十分欢迎他。
老城是一个高栏的羊圈，四周则是危险的狼群。这些个老羊已然完成了毛与奶的伟大贡献，已无什么价值。周围的高栏不加修补，被狼从缝中渐渐蚕食似是它的唯一用途。
其实老城已经比原先小了不少，被拆去的部分土地上一座座高楼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四周之阴冷让他觉得的确是个冰窖，也让他冷地颤动。老城像十分配合他似的颤动着大笑。这感染了他，他大方地接受了这大隐隐于市的鬼地方，当受则受。
老城的一天早上到的很晚，晚上来的很早，这诚然造就了这里别样的生活。是的，来的太早了，早的他并无准备，着实还是惊异了。老城终是逆流之事物，被敲骨吸髓后扔掉是迟早之事。老城就像困兽，处理它是主人的意思。困兽虽是要挣扎一下，但终究无济于事。
事实上老城已然是困兽了。四周的围栏冰冷的狰狞，做着最后的冲刺。老城的抵抗微不足道。不了了之的联名上书打破了老城的最后希望，恋旧之人似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明理的呼声湮没在一片喧嚣。
那夜来的异常之晚，各种机械的轰鸣与房屋崩倒之声不绝于耳。而惨红的太阳并不想如此之快的退去，给予最后的老城泄下血红色绚烂的光的同时，还莫名让他有恶心的不适之感——因为这并没有任何的热量。他在街边喝完了最后一口茶，便转身离去。在大势所趋下，老城在喧闹中叹出了最后一口气，迎着落日的余晖，便再无声响，一片宁静。
他被安排进了高楼中的一间小室。此时他从羊变成了蜂。真当是鞠躬尽瘁。当受则受。
人们忽得念起老城全部的好，但已然无济于事。总还是要争一争的。在一个广场的承诺后，老城发挥完了它最后的余热，残躯被永远地压在新建的大厦之下，就再无人理会。就像刚烧出的滚热的汤若不被吃掉终会渐渐的冰冷下来，又像巨卵，博物馆……道路的轰鸣歌颂着又一个盛世降临。
而他作为最后知道这一切的人终将光荣又永远地闭上眼睛。灰烬被放入更小的盒子，挤挨得更省空间，像人。他忽得更羡慕老城了——至少它的模型被良心不安之人放入博物馆，和巨卵一起。佛曰：当受则受。
这时，他突然觉着老城像极了不知何时之前的自己，在“大局”之下，一些相同，一些不同。但不影响大局，是罢。
一列火车呼啸着，穿过这终将变为老城的繁华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