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插曲
心事杂乱,直到天边蒙蒙亮,水凝韵才算勉强合了一会儿眼睛。可没多久,辰时,希景班吃早饭的时间,从堂屋方向传来的吵闹声就把她叫醒了。
“小喜鹊,水。”
夜间一直默默流泪,现下眼睛是又痒又肿又干涩,口里也干得发苦,水凝韵慢慢坐起身,向外间撇过头去唤了一声。
可等了许久,往日那蹦蹦跳跳的身影都没出现,反倒是堂屋中的闹声更大了,竖起耳朵大略一听,与其说是吵闹,更像是吵架。
这丫头……不会……
结合堂屋反常的争执,水凝韵顿觉不妙。
这丫头别是一早就钻出去找班主席迎告小状去了吧?!那岂不是她昨晚和她说的那些都成了flag?!
水凝韵赶紧下了床,双手忙得飞起给自己穿好衣裳,随便端了隔夜的冷茶吞进肚子,套上鞋就往外走。
堂屋并不远,顺着破败的回廊,只需要绕过几间已经倒塌的厢房和花厅。景色本就颓废破败,急得火上房的水凝韵更无心欣赏。
易然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如果这次的争吵当真因为小喜鹊告状,以小喜鹊耿直无暇的心性,必然不会设防,甚至会直接出面当场与易然对质。
那后果可想而知,易然一定会对小喜鹊怀恨在心。
不过是妒忌,她就打着夜间出手伤人的算盘,若是真的被这样一个人记恨上,那和被一条毒蛇盯上没什么区别。
越想越可怕,越想越着急,水凝韵顾不上身上各处隐隐的痛感,抬足提跨开始走跑并用。
老天爷,你可干点儿人事儿吧!!!这个节骨眼上,可不敢再生出什么事端!!!
气喘吁吁跑到堂屋门前,里面刚好传出了清脆的童声,清晰无比,正是小喜鹊!
“班主!我没说谎!就是她!她昨晚想趁着韵姐姐去打水的时候推姐姐下井!”
“呜呜呜……班主明鉴!易然冤枉!易然也只是想去打水而已,不承想却被喜鹊妹妹误解到这般田地……若是各位都信了喜鹊妹妹,那、那易然可就是冤透了!”
“你胡说!别说晚上,就是白天你都从来不干这种累活!你说这话,谁会信?!”
“喜鹊妹妹……即便你不喜我也不该如此污蔑我啊!我已经解释过了……那深更半夜的……房中又恰好没了水……呜呜呜……我念着大家白日都辛苦……自己去打些水用……难道还做错了?”
水凝韵垂下头紧紧闭上了眼。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没有证据,光凭一张嘴,是非往往不会有公断。
而且因为之前那本戏本,席迎十分看重水凝韵,这已经引发了一些人的不满。如今小喜鹊没有凭证就贸然指责易然,这些话落在那些人的耳中,只怕早就变成了是她水凝韵授意的,为彰显自己而故意排挤戏班内的老人。
更何况希景班此行是自静源赶往明启,今日就是原定继续启程赶路的日子。如果和戏班中人结怨,难保不会在到达明启之后发作。
她眼下还见不得光,戏班接触的人多且杂,万一这事让谁搁在了心里,到达明启之后当做谈资和有些不该说的人说了,被有些不该听的人听去了,那水凝韵的人生路都可能被人掐断!
只能忍辱负重,暂时示弱,平息此事,才可能不在别人心中留下什么痕迹。
小喜鹊年纪小,这祸事因她而起,如今也只能她替她来化解了。
想毕,水凝韵推开了门,争吵声戛然而止,仅剩易然刻意的抽泣,让人十分烦躁而恼火。
“席班主晨安,诸位晨安,在房中听到了不小的阵仗,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易然姑娘怎么哭了?”
要示弱得先装糊涂,不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她早有准备。
班主席迎是个最好性子的人,早年间以旦角登台,有几分薄名。心地善良,可脾气就有些软,有时候会让人觉得他优柔寡断。
水凝韵出现之前,席迎正被这二人叽叽喳喳烦得头都大了几圈,看到她来简直像看到了救星,忙起身迎道:
“凝韵姑娘晨安。听小喜鹊说,姑娘昨夜不得安枕,如今又把姑娘吵醒了,实在是不该。”
“活该!”
不和谐的话音出现了,虽然声有些低,但房中众人多半都听得清清楚楚。
“还不是她自己闯下的祸?要不是从她口中听来的,那丫头哪有这么大的胆量?!”
席骊,和席迎“捆绑销售”的养子,席迎是个全正词条班主备选,可格外便宜。便宜的原因,就出在他这个几乎都是负词条的养子身上。
当初水凝韵抠门,想着反正不给席骊分配工作就是了,就选了这对父子,可如今这麻烦精她就说了不算了,正梗着脖子用白眼剜着她瞧热闹。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当初就抠了那么一点儿,现在后悔也晚了。
水凝韵轻咬贝齿,只装着没听到。
“骊儿!闭嘴!啊……凝韵姑娘坐。”
小喜鹊搬了把椅子过去,水凝韵也不辞让,在桌旁款款落座,顺势拉住了小喜鹊的手,防止她再乱说乱跑。
“是这样,小喜鹊一早跑来,说是昨夜她出门寻凝韵姑娘,正巧看到了易然姑娘对凝韵姑娘图谋不轨,打算推凝韵姑娘落水。正好凝韵姑娘也来了,可否与我们说一说,小喜鹊所说是否属实,若属实……”
说到事情是否属实,就定然会提到属实之后的罪名和处罚。树大招风,席迎看重她自然不会轻纵这种事,可席迎越是因为她而重罚,她身上背负的非议就会越多。
不能让他继续把接下来的话说完!水凝韵忙开口打断了席迎的话。
“席班主!闹了半天原来是此事。此事乃是误会,想是我起身把小喜鹊惊醒,她睡眼朦胧看错了,所以产生了误解,不想居然叨扰了大家,还让易然姑娘受了委屈。”
“韵姐姐你——!”
小喜鹊睁圆了双眼望着她,对这记“背刺”惊讶万分,水凝韵忙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心才算作罢,但那对小腮帮子鼓鼓的,可见是生了不小的气。
她们主仆退步了,可这话落在有心人耳中,却成了可乘之机。
水凝韵和风细雨,又口称误会,易然一下就好似听到了战鼓,抽泣声却是更响亮了。
“……不委屈,既然凝韵姐姐开口澄清了,那易然就不算含冤……只是……只是易然实在没想到……喜鹊妹妹居然是如此看易然的……易然在她的心中……居然是个心如蛇蝎的女子……想来……就不免有些难过……呜呜呜……”
这一段美人含冤受屈梨花带雨,声音甜美人更美,房中男子的骨头应该都酥了一半,但水凝韵强忍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心脏连着乱跳了好几下,探测绿茶的雷达和警钟同时响了。
果然,还没等她有反应,房中七嘴八舌的低声议论变成了一边倒。
“小喜鹊这个丫头……怎么这样……易然姑娘可是咱们希景班的指望,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呢?”
“嗐,你个呆子,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有凝韵姑娘这个班主眼前的新晋红人撑腰,小喜鹊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片子,她怎么敢的?”
“谁说不是呢?依我看啊,这一山难容二虎,多半是凝韵姑娘嫉妒易然姑娘的美貌,故意安排这么一出戏。让小喜鹊当先锋,她再出面澄清制止,既搏了宽宏大量、明辨是非的名儿,又能成功排挤易然姑娘,这手段,啧啧……”
弦外之音入耳,水凝韵的心中冷笑不已。
易然啊易然,当真是好手段,嘴上说着小喜鹊,实则是祸水东引。利用众人都知道的小喜鹊单纯的心思,让人认为她水凝韵才是罪魁祸首。
若是放在过去,这种事她大约就忍了。但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心里还憋着几口恶气无处发泄,她还就真的不想惯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