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4章 只是为了一个削笔刀而已…
下午放学，夏栩和张楠在漫画屋看了会儿书，又去奶茶店蹲了会儿点，张楠看小说漫画看多了，总是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说是上次在奶茶店邂逅了一个长得特帅的小哥，还想见他一面。那小哥看着不像是本校的，飘逸的长发及肩，穿着双排扣的蓝色艺术衫，衣服上的图样就像是白色油漆喷上去的一样。
两个字，炸裂！
“听你这样说，像是‘弄潮儿’艺专出来的，那儿可是个专门培养小流氓的地方，警车总是围着那里打转。”夏栩吸着杯子里的奶茶，语气充满傲慢和偏见，“我喜欢的类型就和你不一样，我喜欢长得周周正正、英俊的、成绩好的。”
张楠瞥她一眼，“比如？陆子航？”
夏栩脸一红，语气立马紧张起来，“你说什么呀你！陆子航算哪根葱？”
张楠满意地笑了笑，“既然算不上一根葱，你又为什么要跟他解释上课没啃指甲？你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暗藏心事，什么都往脸上写。”
夏栩的脸更红了，止都止不住的高原红，就像是食物过敏了一样。
等了半天，张楠看上的帅哥没有出现，只能败兴而归，夏栩和她在岔路口分手，独自走向通往机关大院的大斜坡。
这道斜坡夏栩每天都要上上下下，也是她烦厌到极点的一条路。机关大院的孩子从幼儿园到中学基本都读同一个学校，而他们的父母大多都是机关的同事，彼此认识，总是会在这条大斜坡上碰到，见面的话题就是孩子们的成绩、成绩、成绩，没有其他了。
幼儿园就不说了，夏栩也记不住自己那时候的成绩是好是坏了，她只知道自己小学成绩不错，期末基本是双百，次一点也都是九十几分，可是那时候没住机关大院，而是住在城乡结合部的街边，周围大多孩子的主要任务就是玩儿，放了学就可劲儿的玩儿，跳皮筋掷方子儿跳格子，玩到很晚才被各自的大人喊回家，成绩好不算啥，玩得好才重要。夏处长和他老婆也不那么在意她的考试成绩。考得好最多就是桌上的菜多一点，考得差最多就是看电视的时间少一点。
可是上了初中、搬家到了这个大院就不一样了，夏处长和他老婆发现周边的同事都在使着劲让孩子学这学那，有学钢琴的，有弹古筝的，有拉二胡的，而夏栩一项才艺也没有，才艺就不说了，夏栩的学习渐渐落在了周围孩子的后面，因为别人念着初一已经学到了初三的内容，而夏栩念着初一还在留恋小学的加减乘除。
夏处长老婆无比着急，遇见大院里的熟人最怕提到的就是夏栩在学校的排名，于是为夏栩报了各种补习班。
越报补习班，夏栩的考试成绩就越差。
夏栩愤怒了，厌学了，爱上看漫画了，爱上《当代歌坛》了…青春的激情往往就是随着学习成绩的下降迸发的。
这条大斜坡，她总是带着自卑的心情独自走过，因为脑袋里总是有个声音在对她说，你是这个大院里成绩最差的孩子，成绩差就是脑袋笨，脑袋笨就会被瞧不起，怪不得江慕华不愿和你做朋友，怪不得陆子航每次在班上见到你都是那副吊样儿。
下午六点，夏栩又在无比复杂的内心矛盾中回到了家，家里静悄悄的，不像往常一样一进门就能听见妈咪喊：“快去洗手，要开饭了。”
这么安静…必有幺蛾子，她带着一股不祥的预感关上铁门，换了鞋在客厅东张西望了一下，听见翻动东西的声音从自己卧室传来。
不好！…
她冲向卧室，看见床上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这个名叫古云娜的女人正将她苦心藏在床板底下的《名侦探柯南》一本本往地上摔。
“你长本事了！这些书是什么时候买的！？给我铺了个满床！”古云娜叉着腰气喘吁吁地对夏栩吼道，“我让你看！让你看！你成天把时间花在这些漫画书上！难怪每次家长会都要让我丢脸！”
一边吼，一边捡起其中一本就准备撕。
丢脸二字狠狠戳了夏栩的痛处，这个痛处是她每天上学放学走在大斜坡上都能感觉到并苦苦思索的类似于痤疮一样的东西。
“我喜欢看漫画有什么错呀！你和爸爸为什么就总是反对我喜欢做的事！？”漫画书被撕成两半截，夏栩的心也被撕成两半截，和古云娜动起手来，想把漫画的“残肢”从她手里抢过来，可是一时脑充血并不能让她拥有更多体力，古云娜强壮的胳膊仅轻轻一撞她，她四肢瘦小的身板便摔倒在床。
“还反了你了！今天不揍你我就不姓古！”古云娜使出“翻云覆雨”掌将夏栩摁在床上又揍了几个回合。
平时不喜运动，四体不勤…根本不是大人的对手。
古云娜把所有漫画装进了一个编织袋里，扛着袋子离开房间，夏栩边流泪边把床板重新挪回原位，却看到古云娜扛着袋子又走了回来。
“夏栩！你爸爸从日本买给你的削笔刀去哪儿了？我今天整理你的房间都没看到！”
怎么灾祸总是一个接一个的！
夏栩头上扎的麻花小辫变成了起毛的尼龙绳，抬手不断摁自己上下翻跳的左眼皮，幽幽说道：“我送人了。”
古云娜的眼睛又瞪了起来，抬头纹又凹了出来，放下编织袋，一脸“关公相”，问：“你送给谁了？”
“班上同学。”夏栩耷拉着脑袋，说话的声音像蚊子在飞。
“夏栩呀夏栩，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那是你爸爸送你的礼物，你能拿出去乱给别人吗？你知道那个削笔刀多贵！你个败家子！你送给谁的，你找谁去给我把东西要回来！”
啊…瑟瑟发抖的夏栩半张着嘴，顿时希望下一秒地球就爆炸。
“你不去的话！晚上就不要进家门了！现在就给我去要！”
夏栩四肢瘦小的身板，被古云娜轻易拎住衣领，就像猫被拎住颈间肉一样，从卧室拎到玄关的门，甩了出去。
她呆立不知该怎么办，门又打开了，又甩出了一双球鞋。
眼前有两种方案：一是直接找陆子航要削笔刀。二是先找江慕华，再让江慕华帮她去跟陆子航要。明显第二种方案难以执行，所以夏栩只能直接去陆子航家。
陆子航家住五单元三楼，夏栩家住二单元六楼。
夏栩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五个大圈，反复扎了好几次自己的麻花小辫，尽情吸了吸空气里的槐花香，摸到他家楼下鼓起勇气按门铃的时候，天已经黑得透透了。
“阿姨，我…我是陆子航的同学夏栩，我…我找他有点事，你能帮我开开门吗？”
门瞬间被弹开，热情的声音响起：“哎呀，这不是夏处长的女儿吗？快，快上来。”
夏处长…夏栩的脑袋惯性般又是嗡嗡的。
她闷着头爬楼，爬到四楼敲门，所幸那家没人，她这才知道爬多了，于是又下一层。
302的铁门敞开着，陆子航的妈妈站在门口，上下打量夏栩，眼睛笑得弯弯的，伸手揽她的肩膀。
“小夏，快进来进来。”
夏栩奇怪，不记得和这位阿姨说过话呀，她怎么对自己这么热情？
进了家，看到陆子航住的环境不但干净整洁，而且充满艺术气息，家里摆着油画和雕塑，雕塑一男一女，和她差不多高，都是裸体。
十四岁的夏栩第一次看见裸体雕塑，新奇地看了又看。
陆子航的妈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果汁，走过来递给夏栩，笑道：“子航在外面打球还没回来呢，你再等一等。”
“谢谢阿姨。”夏栩接过果汁，礼貌地说道。
喝果汁的同时，夏栩又瞄了瞄眼前这个眉眼和善的女人。
她一点也不像是陆子航的妈妈，更像是姐姐，真年轻，长发披散的她没有一根白头发，而且脸盘小，身上的骨架也小，却又瘦又高挑。
还有她身上穿的衣服，粗布上面印的花纹像是少数民族的手工刺绣，不但不土气，还很时髦。
哪像家里的古云娜，身体壮脾气更壮…
如果我也有这么温柔知性的妈妈，该有多好啊…
正在夏栩无限遐想的时候，陆子航的妈妈在她侧面的沙发上坐下来，眼神柔和地问她：“你找陆子航有什么事吗？我能不能帮你转达？”
夏栩也不知道怎么跟她描述这件事，于是尴尬地说道：“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数学有几道不懂的题，想问问他。”
“是吗？我看你也没带书什么的…”
“哦，那本练习册陆子航也有，我带着也麻烦，所以…”
谎话快编不下去了，怎么办！？…
就在她想要打道回府的时候，陆子航用钥匙开门进了家。
看见第一次来家做客的夏栩，他有些惊讶。
“你来我家干什么？”
生硬得就像是在质问。
夏栩站起身，全身紧绷得就像石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恍恍惚惚道：“削笔刀…”
陆子航抱着篮球，目光里浮现出在赛场上看见对手投球投不进的得意与狡黠。
“放在江慕华课桌上的那个黑乎乎的丑东西？”
陆子航的妈妈在一旁连忙问儿子：“什么削笔刀？人家小夏是来问你数学题的。”
他上前，一只手抱着篮球，一只手抓住她的衣袖。
夏栩脸红到了脖子根。
“进我房间说吧。”他汗淋淋的脸上冒着热气，眼神却很冷淡。
关上门，陆子航打开灯，将篮球朝地上一掷，将书包朝床上一甩，对夏栩戏谑道：“那个奇丑无比的削笔刀是你送给江慕华的？你不会是想要回去吧？”
夏栩用力点了点头，满脸真诚与恳切，“你还给我行不行？ 我妈说那个东西很贵，我要是不把东西要回去，连家都回不了。”
他笑了。
却是捉弄得逞的笑！
陆子航坐在床上，从书包里翻出那个削笔刀拿在手里，朝夏栩一步步走近。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身上散发的热气，也似乎蒸到了她，让她全身血液沸腾，脸上红潮蔓延。
夏栩一步步退后，退后到他的书桌边靠着，不敢正面瞧他一眼，只敢盯着他手里的削笔刀，用余光感受他的靠近。
“你知道，我上次在报刊亭为什么也买了《当代歌坛》吗？”他忽然问道。
夏栩的心跳不断加快，也尽量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
难道…他也注意到了自己吗？所以为了迎合自己的喜好而买的《当代歌坛》？不会吧，不会吧…他会注意到这个学习成绩垫底、不爱运动只爱看漫画的自己？
欧，原来漫画少女系列里的故事都是真的，《淘气小亲亲》里的冰冷学霸入江直树不就是喜欢上了笨笨的相原琴子了吗？
夏栩紧张的神情里掺杂了一丝忸怩，摇了摇头，“不知道。”
接下来，他会说什么呢？
这已经不是还不还削笔刀的事情了…
“咚咚、咚咚”
在不断加快的心跳中，他终于在距离她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站定，说道：“削笔刀可以还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夏栩紧张地问：“什么条件？”
“我…有点喜欢你的好朋友张楠，你能…把我的心意传达给她吗？”
夏栩愣了愣，再抬起头时，只见眼前的男孩也是面色通红，羞涩和腼腆不时蹦跳在他故作淡定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