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5章 五节
那三年，是苏梓柚最幸福的时光，如若时间能够定格，她只愿生生世世活在那段被墙圈围住的快乐里。
春花烂漫时，许牧铖总会在外面摘一两朵与她极为般配的鲜花，夏雨迅猛时，两人会各打一把伞，躲在围墙的下面咯咯乱笑，秋风拂过时，苏梓柚会拿着许牧铖送来的银杏叶，小心翼翼放进那几本自己爱读的书里，冬雪漫山时，许牧铖就带她逃出院子去赏雪，还时不时在她嘴上亲几下，直到她满脸通红，许牧铖才满意得撒手。
变故发生在那一年，第一场雪中。
昨日，许牧铖许诺这次生辰，要带苏梓柚痛快玩一天，即使苏梓柚一直强调这是他的生辰，不是自己的。
“柚子，明日你到兰婆那等我，我去买些东西，晚点便来寻你。”
“没问题！”
今日，苏梓柚蹑手蹑脚，寻思着怎么能从这围墙外翻出去。不知为何，一向冬季不在家的苏黔生，却破天荒一直呆在家里。害的苏梓柚只敢在苏黔生午时小憩时，偷溜出去。
她一只脚蹬在墙上，双手抓住墙顶的砖石，一撑，刚想跳出去时，却被一阵阵砸门声拦住了脚步。砸门声急促而又混乱，来者定不善。
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苏梓柚迟疑了片刻，又从墙上跳了下来，微抿嘴唇，捏着她那碎花点缀的裙摆，踱步向前门走去。
“砰！”
不等苏梓柚靠近，大门已被踹开，她闻声躲进了一块柱子后面，小心翼翼凑了双眼睛出来。
他！
苏梓柚本微红的脸庞此刻如那雪花一样惨白。为何许牧铖会在此处？为何他会带了一批人马？
良久，苏黔生稳步走到门前，他身穿黑衣，头带官帽，帽子下几缕白发格外耀眼。
“赵大人，不知来小院所谓何事？”苏黔生朝许牧铖身边的人，拱手行了官礼。
苏梓柚这才瞧清许牧铖身旁那位赵大人，这位赵大人，身材有些发福，手有时无时理着自己嘴角边的小胡子。
“呵呵，苏大人，别来无恙啊。”
“赵坤，皇上真要我死？”
“不然，圣上可是下旨要诛你九族！”
赵坤此时笑意全无，朝整个苏家大院瞟了几眼，似在感慨“真是捞的了不少油水啊！”他的眼神突然停在了一块柱子上，许是瞧见了柱子一旁与其极不相称的碎花衣裙。他朝苏梓柚的方向招招手，“那边那个小姑娘，你过来。”
苏梓柚紧握双手，那双亮若星辰的双眸，此刻，却夹杂着几丝愤意，她朝人群走去，那双眼睛没有离开过许牧铖。
许牧铖更是一惊，他的心脏在此刻似乎漏跳了几拍，同时还夹杂着几丝疼痛。
“想必这便是苏大人的千金吧，长得真漂亮呀，特别这双眼睛，与她母亲真是像。”赵坤挑起苏梓柚的下巴仔细观望，他动作很轻，像是在欣赏艺术品，只是这一切落在旁人眼里，却显得格外讽刺。
苏梓柚突然感觉自己心底落了空，她似乎意识到什么，她知道父亲，一直在做着什么非法交易，如今只是怕这报应上了头，她瞧了瞧许牧铖，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轻歪头，又皱了皱眉，她就这么盯着许牧铖，只觉得眼睛盯得生疼。
她只觉得心脏落空，又伴着好几分巨痛，痛得她连眼泪都挤不出来。
又是一阵寒风，京城，下雪了。雪花飘飘，苏梓柚第一次觉得，雪这种玩意儿，真够烦的。
缓缓的，苏梓柚抬起右手，不偏不倚指着许牧铖，嗓子似乎许久没发出声音了，带着些沙哑道“我……要和你谈谈。”
许牧铖看着她，心里其实并不比她好过，赵坤在一旁似乎早已料到，摆摆手以示同意。
苏梓柚转身走去，许牧铖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望着这个熟悉，却又这番陌生的背影，许牧铖只觉得这身影小小的，为何显得如此落寞。
雪汐汐沥沥的下着，落在苏梓柚的脸上，似感受到了热气，化做水滴，顺着她的眼眸盈盈落下。微红的眼眶看似那般无助，可又是那样的倔强……
她微动嘴唇，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许牧铖伫立在那里，静静得望着她，他多想像以往那样，将她拥入怀里，想温暖她此刻冰冷的内心。
他分明可以的！她此刻分明该遵守约定在兰婆的铺子里等他！
可她却……
“柚子……你，你为何不去遵守约定？”到底是许牧铖先开了口，他望着眼前的人儿啊，心痛到无法呼吸。
“呵呵，这偏是你要去买礼物的地方？”苏梓柚微眯双眼，她眼睛早已没了平时的光彩，就这般落寞的注视着许牧铖。“你还想骗我到几时？？”
“柚子……不是的……”
苏梓柚面朝天空，禁闭双眼，多想任由大雪在此刻将她侵蚀。
赵坤还在与苏黔生对峙。
“赵坤派你来接近我的？”
“柚子！”
“你现在只需回答我的问题！”语气中多了些愤怒。
沉默。
“现在还不愿意告诉我真相吗？”苏梓柚苦笑，她无奈自己到最后关头，居然还在关心这种无耻可笑的问题。
许牧铖瞧着苏梓柚的笑，只觉眼睛发涩，渐渐垂下头。
“可以……赵大人，也算吧。”
“算吧？”苏梓柚挑眉，“接近我的目的是为了找证据抓住我父亲？”
“嗯。”许牧铖不得不承认，苏梓柚真的很聪明。
“你何来的罪证？”苏黔生怎么做的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父亲向来谨慎，应该很难让人抓住把柄才是。
“三年前，你我初相识，没到十几日，你便带我进了你爹书房……”
“呵。”原来是自己害得父亲这般。当时苏梓柚怎会想到，自己只不过为了迎合他所谓的喜好，亲手将自己一家人推入了虎口。
“……三年来，你与我，可有过真心？”话苏梓柚怎相信，这些年来陪伴自己的是虚情假意。可是，他会承认吗？
果不其然，许牧铖沉默了。
过了良久，苏梓柚不住地冷笑，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走了。
许牧铖到底没追到去。
“怎会没有真心？我与你，爱之入骨。”这句话，许牧铖多想道出口。可不知为何，他说出话。他对她不是一见钟情，可苏梓柚怎知，许牧铖掉下来那次不是他俩第一次见面。曾经他对她恨之入骨，如今对她却只剩下浓浓爱意。
当然，他不会让苏梓柚知道的。
天空的雪，似乎小了些。
赵坤一行人将苏家大院锁了起来，在此之前已将到处散满了油——皇上有令，不留活口。
苏梓柚无力地侧卧在床边，双目失神，静待死亡。
火势凶猛。
清晰得能听见所有家具被烧毁的声音，连同那段快乐的曾经，全部烧为废墟。
“小姐！小姐！”小夕的声音如同一双有力量的手臂，将苏梓柚拉回现实。
“小……小夕？”苏梓柚抬起头，望见不知从何处跑来的小夕，正裹着一层湿被子朝自己奔来。
“你来做甚，快走啊！”苏梓柚猛得推开她。
“小姐！你不活着，谁来替老爷报仇啊！我与小姐自小一同长大，您叫奴婢怎么抛下您！”
望着小夕纯真而又坚定的双眼，苏梓柚有些动容，她最后望了望四周，“嗯！一起活下去，我们一起报仇！”
熊熊烈火在细雪中显得格外耀眼，无人察觉，两个身影从后院一个不大的狗洞中消失。
为了躲避赵坤一行人，苏梓柚不得不与小夕分头行动，望着这个自己曾经长大的地方，一点一点的被大火吞噬，苏梓柚只觉有道不尽的酸楚。
她的童年，她的家人，她的一切，都被这场火焰冷漠无情的烧毁，甚至不愿意留下一丝痕迹……终于，泪如雨下，就这样，苏梓柚无助地抽噎了一晚。
清晨。
一泼冷水，将苏梓柚暴力唤醒。
苏梓柚猛得惊醒，全身上下冷的打哆嗦。望着四周陌生的装扮，花花绿绿，华丽的装扮让人眼花缭乱，“这是哪儿？”
“这姑娘真是有意思，这是哪？这儿是红水阁呀。你这小姑娘确实有些姿色，以后就在这儿吧，我是这儿的妈妈。”一个妖娆风味十足的女人道。
红水阁……苏梓柚吓得冒出冷汗，一下子站了起来，想要奔门而去。
动作还未施行，便被老鸨身旁的大汉抓住。
“呵呵呵，好孩子，看妈妈怎么治住你。”
绝望的感觉猛得涌上心头。
撕扯反抗
淫笑呐喊
越发肆意，越发抵触。
“罢了罢了，没想见这死丫头力气这么大，如此抵触这事。不过确是是个好苗子，留着那玩意儿早晚会卖个好价钱！”老鸨摆了摆手，理了理头发，那几个壮汉迅速停了手，将衣衫不整的苏梓柚，送进了暗小的房间。
房间极小，一张床，一张梳妆台，一扇窗，一扇门。
月光悠悠，容华街一片热闹。
容华街就是这样，无论何时，无论何事，永远如此热闹。
苏梓柚坐在梳妆台上，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衬着皎洁明月，头上那只纯白发簪，迎着月光，盈盈发亮。
三年前的那个簪子。
她本想戴着它，为许牧铖庆生，却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或许在有些人眼里却是蓄谋已久的。
苦水涌上心头，她想哭，却哭不出声，眼泪如何也掉不下来，只觉如此心疼。
她想死，却又不愿辜负小夕他们的期望，时候未到。
月色依旧静静躺在软云层间，月光洒在窗边的一面小扇子上，扇子上的笔墨还没有干透，笔墨所勾勒的名字，大大方方的呆在那，空气中弥漫着几墨香。
江绥。
扇子上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