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10章 离别
这天是方源的十九岁生日，院长告诉他，这是他父母留给他的信息。
徐默也知道这个日子，不然也不会这天特意把他叫来。
“你天赋异禀，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你可以选择回石缝村，或者留下来陪为师。”徐默盯着方源，缓缓开口。
这个问题在方源心中早有答案，这会丝毫没犹豫就说出来了。
“我想回去。”他坦言道，“师父，恕我不陪你继续研究。”
徐默微微点头，默许了这个答案。
两人沉默了半晌，方源开口道：“师父，加油。”
这十年里，两人从未忘记徐默的终极目标——治疗僵尸村民的方法。方源掌握了足够的知识后，主动要求加入徐默的大事业里。
但此事完全没有任何先例，他们只能点着灯笼摸黑前进，然后四处碰壁。经过这十年的捶打，他内心早已对青竹仙的目标不以为然。
方源一抬头，又瞥见了告示牌上的那句诗：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下山的路方源早已烂熟于心，他很快就回到了村子里。他没有别的亲人，院长就是他最亲的人了，他第一个就去见了院长。
院长已是八十九岁高龄，但身子骨仍然很硬朗，有时甚至会下地干活。但院长却常跟方源津津乐道自己的死亡，仿佛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爷爷，我学艺完毕，今日起已经退出师门了。”方源坐到院长对面。
院长微微点头，嘴微微张开，喉咙蠕动着，慢悠悠地说道：“这样好，你学会了一身本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跟我小时候一样，我想离开石缝村，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方源挺直身子，“爷爷，现在我够资格了吧？”
“嗯。”院长的声音低不可闻，但方源明白他得到认可了。
“我交给你一项任务。”院长的声音稍微拔高了些，身子微动，似乎想要站起来。
“您注意身体。”方源急忙走到院长身边。院长的腿还没直起来，似乎已经站不稳了，幸好有方源搀着。
方源又想起过去的院长。
那时的院长是孩子们的大树，是威严、慈祥的家长。院长是个硬汉，在他面前想必不想丢掉那份威严。他想劝院长服老，但终究张不开嘴。
老头自尊心强，肯定接受不了现实。
院长的屁股粘上椅子，叹了口气：“你也看到了，我年纪大了，支撑不了多久，从今天起，由你来接管孤儿院，这些孩子们就交给你照顾了。”
方源有些懵，他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听到这种话。方源记得院长曾说过，他会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干到死——院长不像其他人一样避讳这个字。
“爷爷，您放心，我是您一手带大的，肯定帮您照顾好他们。”方源犹豫了刹那，但很快拍着胸脯发誓。他自己就是孤儿，自然明白孩子们的心理。
“不过您得答应我，退休后要多注意身体，别再逞能了。另外，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出去看看，您已经同意了，不能反悔啊。”
院长挤出一个笑容：“我对你的监护早就到期了，我相信你能走好以后的路。我想吃面包了，你去村子最东边的小卖铺，给我买块面包回来。”
方源答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很快就把面包买来了。院长接到面包，不住地点头，脸上露出微笑，口中不停地念叨着：“孩子，辛苦了，辛苦了……”
“爷爷，您这是什么话，您从小对我最为照顾，孝敬您是应该的。可我却离开了十年，三天才回来一次，已经够惭愧的了。”
方源不知道院长有没有听清。只见院长用手撕开一小块面包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院长挥挥手让他出去，他老实地退出去了。
孤儿院仍旧是那副老样子，十年来，除了来来往往的孩子外没有任何变化。
方源不禁回想起自己的童年时光，开始遐想：如果没碰到徐默，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是在种地，还是在钓鱼，或者跟着商队干村里人眼里不务正业的事？
“哥哥。”正当他胡思乱想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他转过身，发现是一个小男孩。
“你认识我吗？”方源问道。
小男孩点点头：“你是我们这里最出名的人，大家都知道你。”他拿出了一幅画，正是他的画像。
“这是谁画的？”方源一脸懵，他可从未见过自己的画像，也从未敢想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进入画像中。
“涵涵画的。”他说道。
估计是孤儿院的孩子，可能在方源不注意时被对方记住了。画像上的他面色严肃，看起来不那么好接近。他大致扫了一眼，噗嗤一乐：“我看起来这么凶吗？”
“大家都说你能一个人打一百只僵尸，是真的吗？”小男孩问道。
方源点点头，凭徐默交的本事，和一百只僵尸周旋，全部干掉是有可能的。
“院长爷爷叫你进去干什么啊？”小男孩问道。
“院长爷爷说他年纪大了，不想当院长了。他把你们交给我，让我照顾你们。从今天起，我就是孤儿院的院长了。”方源如实回答，“咱先熟悉一下，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
“不可能！”小男孩大喊，“院长爷爷说过要照顾我们一辈子的，他不可能抛弃我们！”
方源没有生气，这些孩子多少有些心理脆弱，有些敏感，他完全能理解。
“院长爷爷没有抛弃你们，他只是年纪大了，所以……”
一个可怕的想法划过方源的脑海，打断了他要说的话，他转身跑进了院长的办公室。
院长闭着眼，靠在椅子上，神态安详。桌子上放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
方源轻轻地叫了声院长，没得到任何回应。他期待院长只是睡着了，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他伸出手，缓缓地放到院长的鼻子下，手上没有任何感觉。
方源又叫了几声爷爷，院长仍不搭理他。
他再三确认，最后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院长的葬礼在孤儿院门前举行。因为院长德高望重，许多村民都来为他送行，其中也包括村长。
村长比院长小两岁，一直敬他为兄长。此刻他面色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年纪大了，脸上已布满了皱纹，眼睛已经看不到瞳孔，只有两道缝，像是用小刀划出的两道小口子。村长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悲伤，也许他已经做不出悲伤的表情了。
他就在村长身边，此刻听到村长小声嘀咕：“老哥啊，你怎么先一步去了呢……”
他以孤儿院新院长的名义主持了葬礼。村长拿出了村民们酿制的酒，用来给院长送行。
葬礼结束后，村长找到了他。“方源，你这次是不打算走了？”
“我已经出师，又成了孤儿院的院长，准备先留在石缝村一段时间。等事情打理差不多了，再考虑出去的事。”方源认真地说道。
“那就好。”村长抚了抚胡须，“我也不绕弯子了，我想让你来当石缝村村长。”
他被这话惊住，急忙说道：“村长不要开玩笑，石缝村除了您没有别的村长。”
村长摇摇头：“我思来想去，只有你是最好的人选。我没和任何人说过，我年纪大了，视力下降得厉害，身体也不太好了，早就当不了村长了。”
“您年纪大了，是该好好歇歇了。可我长时间不待在村子里，对村子的情况不那么了解，村长一职您还是另请他人吧。”他说的是真心话。另一方面，他刚接下孤儿院院长的活，实在无力分心其他事务。
村长叹了口气，没再强求。
第二天方源得到了消息，张利当了村长。方源对此没什么感觉。
他不认识张利，但知道石缝村里有这么个人。张利过去是一名商队成员，据说在商队里混得风生水起的。
石缝村里有些人不肯老老实实守着祖上的家产，总琢磨着找点大事做，让自己出人头地。
最后他们找到了一个暴利行业——外贸。石缝村不允许他们挖隧道，他们便只好翻山越岭出去，几个月不回来是常态。
石缝村生产力落后，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商品，因此商队的物资大都来自外界。时间久了，他们便组建成了一支队伍，自称石缝村商队。随着石缝村商队给石缝村带来利润和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村民们对商队不再那么抵触，有些人甚至选择加入。
方源印象中，张利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和谁都合得来，有些小狡猾，总的来说是个不错的人。他觉得张利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不清楚有没有更好的。
接下来，他过了一段清闲日子，安心做孤儿院院长。每天早上他都要去最近的小卖铺，给孩子们买面包和牛奶。过去的他每天早起学习、练功，因而自小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应付这项事务得心应手。
没过多久，村长也去世了。方源印象中的老人一个个去世，他明白，石缝村已经交到新一代手里了。
他自然忍不住开始遐想。新一代相对有活力，张利村长也在商队干过多年，思想比较开放。在他们努力下，兴许能改变石缝村封闭的风气。
但方源的想法还没开始，便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