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2章 重回，初见
清楚了重生后的人生方向，阮姝通身舒畅。
当天晚上，她一个人睡得很早，但还是做了噩梦。
梦里，全是傅琛年少的模样，一身篮球衣朝气的，校服歪斜叼着烟痞肆的，拍着她头说‘傻不傻’漫不经心的，看到她出丑就开怀大笑的，跟她闹别扭冷眉冷眼的。
最后，全都幻化成那张削瘦凛戾毫无生气的冰冷面孔。
冷意透过他惨白的面廓肌肤，从她的指尖，浸透到她四肢百骸。
阮姝又畏又骇，惊恐悲恸的尖声哭叫着，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木床的角落里，咬着牙关瑟瑟发抖，小声哽咽着，久久不能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客厅里传来敲门声，她听见胡雨桐说话的声音，这才咽了咽干燥生疼的咽喉，慢吞吞爬下床，从房间里出来，去帮她开门。
“姝姝怎么一头汗？”
胡雨桐手里拎着布袋子，里头装着几样蔬菜，她每次下夜班都会从早市绕一下，买上新鲜的蔬菜。
阮姝偏头躲开她冰凉的手，小声解释，“晚上觉得冷，盖得厚被子，我睡得沉，没有热醒。”
胡雨桐连忙把门关上，推了推她的小身板，“快去洗漱，穿件外套，不要再着凉了。”
阮姝嗯了一声，转身走进了洗手间。
厂房的小区已经很老，洗手间的空间也并不大，镜子模糊缺了一角，很久都没有擦的样子，水龙头上也都是定痂的污垢，大概是里头也有点堵，水流很小。
阮姝强忍着不适，慢吞吞洗完了脸，又到客厅桌上的水壶里接了杯凉开水，回到洗手间刷牙。
早餐是热的昨晚的剩菜和粥，倒是新煮了两颗鸡蛋。
胡雨桐将鸡蛋壳剥了，放到盘子里，推到阮姝面前，“趁热吃，吃完了就回房间写作业，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烧？”
阮姝小口咬着鸡蛋，摇了摇头。
胡雨桐眉眼柔和，轻轻揉了揉她发顶，母女俩没再说话，面对面坐着默默吃饭。
吃完饭，阮姝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门关上，坐在窗下的小桌子前，翻开了暑假作业本。
这次开学，她就要上三年级了，这时候的小学生，暑假还只是发练习手册一样的薄书，看起来像说明书一类的，上面全是印刷好的题。
阮姝八岁的身体里，住的是二十七岁的灵魂，做这本薄薄的练习册，轻而易举。
她翻着作业条，只剩数学题半本没做。
当然，一会儿还有日记要补…
小学的时候，大概每次放假的最后几天补日记，才是最难的。
但现在对阮姝来说，最难的不是补日记，而是怎么样把字写得像小时候这样一撇一捺一笔一画幼圆又飘浮。
她那时候字写的是真不怎么样。
这一点，就总是被傅琛嘲笑。
那人从小不爱学习，但字却写的很好看，硬笔书法还被学校贴在红板上表彰，给学生们做榜样。
嗯，毛笔字更是写的一绝。
后来阮姝才知道，傅琛的爷爷原来是大书法家，很多人会请他爷爷题字，说是一字难求也不为过。
而傅琛从握笔开始，就是他爷爷一个字一个字教授的。
想着过去的事，阮姝无意识地开始走神。
过去她总是想，如果傅琛的爸爸没出事，他的爷爷也没病死，如果他们都还在，傅琛一定会是个天之骄子。
不会沦落到嘉城这个发展落后的三线小城，跟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
不会遇见她，更不会因为她而动手打人，锒铛入狱，甚至凄惨颓废的在狱中结束余生。
胸腔里撕裂般的痛楚汹涌翻腾着，只要这么想着，阮姝就会被罪恶感吞没。
‘叩叩—’
“姝姝？妈妈进来了？”
敲门声打断阮姝的思绪，她仓促的眨了眨眼，回头看去。
胡雨桐推门进来，就站在门边，对上女儿清澄漆亮的眼眸，语声轻柔跟她说话。
“你给张老师回个电话吧。”
阮姝站起身，走向她，接过那只小手机。
胡雨桐弯下腰浅笑看她，“妈妈要下楼买酱油和盐，你想吃小蛋糕吗？”
阮姝摇摇头，接着，她想了想，歪头小声问她，“妈妈能不能等等我，我也想去。”
“你也想去？”
“嗯。”，阮姝点头，“我想出去走走。”
从她醒来到现在，浑浑噩噩的几天，还没踏出门去回顾一番过去的家，这里，是她们一家三口的回忆终点，也是她与傅琛相识的起点。
对爸爸的永远离开，还是会难过，但已经时隔二十年，一辈子那么久的难过，被即将要与傅琛重头再来的期冀和喜悦冲淡。
胡雨桐沉默了两秒，没有拒绝。
等阮姝给班主任张老师回了电话，母女两人锁好门，一起下了楼。
她们家住三楼，窗外楼下就是几只垃圾桶，人们还没有自发维护环境的觉悟，垃圾桶周边也全是垃圾袋，苍蝇飞舞，馊气弥漫，还有两只野狗在抛食。
阮姝只看了一眼，就连忙收回了视线，屏住呼吸一路小跑跟上胡雨桐。
她忍不住敬佩一楼和二楼的人家，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忍受这气味这么多年的。
也不怪胡雨桐后来生了王成业，会卖掉这间老房子。
有条件，谁不想住在更好的环境里。
只不过，后来的胡雨桐不是为了她阮姝着想，而是为了王成业那个小儿子。
现在这些都还没有发生，阮姝极力压制着前二十多年，骨子里对胡雨桐生出的失望和厌恶，面无表情的装作正常的八岁孩子，跟她维系着母女情深。
如果可以，她阻止不了胡雨桐再嫁，至少，要阻止她嫁给屠夫王伟那个畜生。
小区门口有一间矮小的平房，那是厂房小区唯一一个小商店。
阮姝站在门口的梧桐树下等胡雨桐出来，她双手揣在浅粉色小褂子的兜里，一双黑白分明的澄澈大眼盯着小区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流看。
有些眼熟的，她也基本对不上号。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清脆欢快的喊声，“小姝！！”
阮姝眸色一怔，侧身看过去。
穿玫红色小褂子的小女孩儿，竖着两个小辫子，正欢天喜地的冲她跑过来，一双眼睛笑的弯弯。
住在她隔壁单元的许曼曼，她小学六年的同班同学，交情也维持到上初中后，两人后来在学校见了，也就是一笑而过的关系。
看到许曼曼，阮姝眸光微闪。
傅琛和他奶奶搬来后，就是住许曼曼家楼下…
这个时候，她跟许曼曼还玩儿的很好呢。
阮姝弯了弯唇角，等她跑到面前，才软声唤她。
“曼曼。”
许曼曼十分自然的挽住她手，眨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她，小小声说道。
“你爸爸的事，我听我妈妈说了…”
阮姝摇摇头，“都过去了，我跟妈妈会好好生活的。”
许曼曼憨憨一笑，眨了眨眼，“你病好了吗？”
“嗯。”
“那太好了，快开学了，你病了这么久，应该还没写完作业吧？我的作业都写完了，用不用借给你抄？”
阮姝一愣，随即失笑摇头，“不用，我很快也就写完了。”
许曼曼笑的没心没肺，“那等下午睡醒，我去找你玩儿行不行？”
阮姝轻轻眨眼，她想，她们家刚办了白事，许曼曼她妈妈应该也不会让她来家里找她玩儿。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突然一脸好奇的问她。
“曼曼，我听说你们有新邻居了？”
许曼曼怔了怔，“新邻居？”
阮姝轻抿唇，难道直到今天，傅琛还没搬过来？
这念头刚过，就听许曼曼突然哦了一声，挽着阮姝的臂弯，小声示意。
“你是说他们吗？”
阮姝心跳一窒，豁然回头看向小区门口。
一辆黑色轿车开路，后面是两辆小货车，一看就是有人搬家的架势。
阮姝眼睫一眨不眨，盯着那辆小轿车。
半降下来的后车窗里，露出漆黑柔顺的发顶，还有一双微蹙的眉宇，尚显清稚的漆黑眸瞳，上挑的眼尾，略显出几分不耐与懒散。
阮姝被那双如黑曜石般冷深的眼眸扫了一眼，不自觉屏住呼吸，心跳加速。
傅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