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6章 难忘的五一
酒吧事件让夏语和郑郡都绝口不提再去哪里玩的事情，俩人对于这一学期发生的两起意外都心有余戚，时时怀疑是不是她们俩其中谁今年犯太岁，这般流年不利的！
这种决心毫不意外的在五一假期到来面前，尽数瓦解了。俩人又兴致勃勃的计划去山顶露营。
夏语非常小的时候，还和外公外婆一起在夜间睡过楼顶，只记得那时家家户户都这样，到了傍晚把楼面浇湿降降温，到了夜里就直接铺上厚厚的棉絮和竹席，露天睡着，天上有非常多的星星，有些晚上，会不断的有流星飞过。
她陷入回忆里，对于露营的计划便更是上心，而郑郡也很向往，俩人一直在网上积极找地点以及攻略。
结果商量了半天，发现同行的人当中最好要有男生，一是帐篷很重不好搭，二也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有就是，到达山顶路程挺远的，有男生的话可以免去背运物资。
首先想到的当然是郑郡的冤种竹马邓琪了。邓琪一开始对爬山表现的没有很大的兴趣，在郑郡的威逼利诱下勉强答应，末了，他出了个主意：“要不，把郑厉叫上？”
夏语的内心微微动了动。郑郡倒也没有一口否决。
“这家伙还有两个多月高考，他要是肯去的话，倒是也能让他放松放松。”她想了想，又叫邓琪去说和，“你去问他！就说夏语给他带一卷珍藏版（光荣与梦想）”
“你怎么知道我有？！”夏语很吃惊的问道。
“和你视频，在你书架发现的！”郑郡说。
“我都还没答应呢！
“那你可以答应了……”
出乎意料的是，郑厉这次非常爽快的就答应一同前往了。
夏语收拾行李的时候，微微思索了一下，还是把书架上的书拿起来也塞在包里了，节假日人多，恰好夏老板在家，就省了夏语打车。她爸直接把她送到了火车站，又在微信上给她转了个大红包，叮嘱了她几句，她好好的应声下来，随后就进站上车了。
坐上高铁不过半小时，郑郡她们就在夏语的下一站上车汇合了。
夏语、郑郡、郑厉、邓琪一行四人坐在一起，因为路程有三个半小时，所以当邓琪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扑克牌时，大家都没有拒绝。本来想打斗地主，但是因为有四个人，所以又决定打拖拉机。夏语没玩过，但是因为从小在爸妈边上耳濡目染，她抱着绝对的信心，说自己可以一学就会。结果很是打脸，没两把就被众人嫌弃的赶下牌桌。夏语的嘴巴快鼓成一条金鱼了，他们转而玩斗地主，她就在旁边气哼哼的捣乱，不是故意发出个“哇！”就是故意摇摇头说“有个炸弹你这把就铁定输了！”郑郡被她气的抓狂，连连叫她闭嘴，她也只是悠哉悠哉的吃两颗圣女果，一副你能耐我何的表情。
郑厉看的发笑，顺手扯了扯她的马尾，又叫她：“夏语你别闹腾了，我让你打！”说完，自己大方靠在座位上，不再伸手抓牌。
夏语定了定神下意识摸了摸刚才被扯的头发，又喜笑颜开的挽起袖子：“拖拉机纯属新手上路，这个斗地主我还是在行的！这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姐的真实水平！”
郑郡的白眼要翻上天了：“话别说的太满……”
闹归闹，夏语打斗地主的经验还是丰富的，怎么着也是经过多年家庭教育的洗礼，几个回合下来，稳坐地主交椅！郑郡连输几把后直冲邓琪嚷嚷，眼见着邓琪越来越郁闷，夏语及时收手。这一番，多少还是扳回了些面子。
四人一路笑笑闹闹的，很快就到了目的地车站，正好是中午，几个人随便找了家饭馆吃饭，又打了辆车直接到了景区。
因为是节假日，景区人满为患，好在是爬山，所以其实也没什么影响。一开始夏语和郑郡还健步如飞，结果不到半山腰，两人就累的够呛，其实也不止她俩，邓琪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喘着粗气，实在忍不了。
“郑郡，就是铁打的交情，下次也千万不要叫我来爬山了，纯粹是跟自己过不去！”
看着他白胖的身躯上被汗水浸湿的衣衫，嘴里喘息一声快过一声，脸上也是大汗淋漓，样子真的颇为狼狈。
“要不你把背包给我吧！我来背一背。”夏语看着他的样子有点于心不忍过。
“说实话我很想！但这个很重，你们女生背着怕是路也不要走了。”邓琪还是很有风度的。
只见郑厉大手一伸，就把邓琪背上的背包给卸下来，自己拿在手上。
“走吧，我还可以，你歇歇！”他的口气平淡动作自然，夏语不由得看向他，他的背上已经背着一个登山包，大家都一副累的够呛的狼狈样，仿佛只有他还是轻轻松松清清爽爽的样子。
好不容易到达山顶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多，等把帐篷行李都收拾好时，已经是傍晚，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
橘黄色的日落沿着地平线撒下光晕，郑郡仿佛哆啦A梦般从包里拿出许多许多的吃食，有牛肉干、烤鸭、鸭掌、卤虾等等，还有用盒子打包好的甜品和水果，最后又拿出几瓶啤酒。
“我说你的包怎么这么重！好家伙……”邓琪看着一大堆零食傻眼。
郑郡嘿嘿笑了几声，“辛苦总会有辛苦的好处！看，现在咱们就可以看着夕阳喝着啤酒了，人生最畅快之事莫过于此了……”
夏语和郑厉笑笑，的确算是惊喜了！
五月的天气夜晚微凉，山顶有风徐徐吹过，入目俯瞰的是翠绿的群山，天边夕阳一点一点下落，直至在眼前消失不见，夜幕缓缓升上来，星星也一颗一颗的挂上夜空，月梢弯弯。
他们一口一口的喝着啤酒，安静的享受着这份惬意。
“我小时候在外婆家看到远处隐约起伏的群山，并不知道那就是山，然后就指着远处问我外婆，那远远的蓝色的是什么？外婆就告诉我，那是山。书上画的山都是寥寥的几笔线条，所以我一直都以为山就是蓝色的光秃秃的石头。”夏语想起小时候的趣事，不由得笑出来讲给她们听。
“你小时候经常在你外婆家吗？怎么没听你讲过爷爷奶奶？”郑郡好奇的问她。
“我爷爷在我四、五岁时就去世了，所以我对他印象不深，我也没见过我奶奶，她在我爸爸14岁时就去世了，我爸爸年少丧母，所以娶了我妈以后，因为没有婆婆，我妈妈比较辛苦，只能经常让我外婆帮忙带带我！”夏语小时候，外婆外公都很宠她，尤其是外婆，有什么好吃的都省着给她。
“没有婆婆不见得是更辛苦！”郑郡突然脸色不善的哼声，“郑厉，你说是不是？”
郑厉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并没有理会郑郡。
“郑郡你脸怎么这么红？”邓琪突然凑到郑郡眼前，“你喝了多少？”
郑郡一脸懵“没多少啊？这不就是手上这一瓶嘛！”
“那估计是不能喝，一喝就上脸！”夏语也凑了过去，看了看，是挺红的。
“上脸也不是不能喝吧，只是每个人对酒精的身体反应不一样，我还听说有人脸上没一点反应，结果醉的最快呢……”郑郡就挺不服气的。
“好吧，你能喝！行吧？！”夏语无奈的摇摇头。
夜里躺回帐篷里，夏语才知道郑郡究竟能不能喝了。她拉着夏语，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很多，都是她和郑厉之间有关的事情。
“小的时候我爸妈生活在乡下，他们结婚后感情很好，你看我和我弟只相差一岁，就知道他俩那时感情有多融洽了。但是我妈妈和我奶奶相处不来，我奶奶是个老师，强势不说，还特别看不上我妈！她生了三个儿子，我大伯从小到大学习就好，后来又一路顺风顺水，娶了个高官家的女儿，自己的仕途又一路走高，很给她争气！我爸爸是老二，学习不说吊车尾吧，但肯定跟我伯伯没的比，长大后又只能跑跑货运，虽说能养家糊口，但是总是不比我伯伯来的体面，再加上我爸性子倔，我奶奶越看不上他也就愈发和她疏远，结果到结婚，这苦果就牵连到我妈头上了。其实我叔叔也不比我爸出息，但是他是最小的，好像自古以来，人们就是对老大寄予厚望，对最小的疼爱有加，而夹在中间的老二就特别可怜，爹不疼妈不爱的！我爸他倔嘛！就不服气自己老被看不起，再加上年轻，的确想闯出一点名堂，就不再跑短途了，短途挣不到什么钱，他开始跑外地，常常半个月甚至更久才回来一次。我爸不在家，我奶奶就更加对我们没好气了，虽然我们早分家了，但是一般在乡下，爷爷奶奶都会照看一下孙子孙女的，然后有一次，我妈说，她下地干活去了，我醒来不知撞到了什么，手上有个口子一直到我妈回来都还在出血，趴在门槛上哭的半个村都能听见，声音都哭哑了，我奶奶愣是闭门当没听见，过都没过来瞧一下！”郑郡说到这里，趴在枕头里的脸上很落寞，声音也很低落，夏语也没说话，静静的等着她，缓了缓，郑郡又继续说，
“我妈妈那次回来，哭了好久，哭完，她就拿着乡下的那种大水勺，盛着满满一勺水，直接到我奶奶家，对着我奶奶的脸就浇上去！这还没完，接着她就一顿乡下妇女的常规操作，口吐莲花问候了我奶奶至少半小时不带歇气儿！我奶奶惊呆了，人民教师嘛，多少都有点儿心气，破口大骂的事儿她做不来，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以前她们的关系虽然不好，但因为有我爷爷会在中间稍微周旋着点儿，倒也没撕破脸皮，这事儿过了，我妈在乡下一分钟都不想呆了，她便在镇上找了个房子，叫我舅舅过来帮我们收拾收拾，想带着我们一起去镇上过，结果我奶奶又作妖，她说，要走可以，孙子别想带走！闹了好久，她都不松口！我那时三岁多了，郑厉才两岁，我妈看实在没办法，再加上，如果我去了镇上，把我放在幼儿园，郑厉他还小，我妈得找份工作的话，带上他肯定也很困难，不一定要吃什么苦头，所以就把郑厉留在了爷爷奶奶家。”
“那你奶奶不是对你们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把你弟留在那里？”夏语有点疑惑。
“她不喜欢的是我妈……和我！”郑郡看上去有点激动，“你知道吗？平时醒来就算我妈不在，但是我弟在旁边，我也不会哭的厉害，但是那天我趴在门槛上哭，是因为我奶奶把醒后的郑厉抱走了，独独留下我！”
“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人可以这么区别对待几乎同样大的亲人，就因为性别不一样？！”
“我妈会和我奶奶爆发的原因，更大部分，也是因为这一点。”
郑郡平复了下情绪继续说，
“我妈妈和我到了镇上以后，其实也很辛苦，我爸去外地跑车，她白天把我放在幼儿园，下了班才会匆忙来接我，有时候工作加班又没法停下来请假，就只好拜托邓琪他妈妈把我接回去放在他家，小孩子嘛，慢慢总会长大，也会知道自己家与别人家的区别，从小我就不太和邓琪闹别扭，其中有我和邓琪性格的原因，更多的是我总觉得需要让着他一些！”
“我怎么没发现？！你确定你真的没说反……”夏语笑道，也是实话。
“那是因为，后来我爸他发达了！我也就顺势成为了一个小富婆，农民翻身把歌唱以后，我用金钱迫使他做了我的小跟班！”郑郡得意洋洋的说道。
“是人家邓琪长大了，知道让着点你了好不好！”夏语拆穿她！
“好吧，他好像人一直都还挺好的，其实也没欺负过我，我们也还算是有爱的青梅竹马之交！”郑郡笑了笑，“哎呀，说到哪儿了！对，辛苦了几年，我们家从贫农进阶为地主，郑厉要升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爸妈都说好了把郑厉接过来读小学，但是那年暑假正好我爷爷生病了，出院以后想把他们接来县里，我奶奶又说，老人家年纪大了，就不想挪窝了，想享受几年孙儿绕膝前的天伦之乐，我爸爸就又不忍心，再加上我妈的态度是坚决不和我奶奶共处一室，我也是！于是就把郑厉留在乡下了！”郑郡托着腮发了发愣。
“在这件事情以前，郑厉每年的寒暑假我们都会把他接来一起，我们那时候关系也很好，除了过年我和我妈不肯去乡下陪着一大家子这件事情会让他不开心以外，我们没闹过什么大矛盾，他那时的性格也不像现在般冷冰冰，还挺有趣的。”
她叹了口气，“让他继续留在乡下这个决定是我爸妈一同和他说的，那天晚上吃饭，我也在桌上，话说出来，他低下头扒拉着饭愣了很久，半晌他才抬头问我妈，这件事情你也同意吗？”
听到这里，夏语的心稍微有一点点的抽痛，可能郑郡讲的太投入，她听的也很入神，仿佛画面里有个小男孩儿神色黯淡的问着妈妈，似乎是在最后挣扎着，伸出了渴望被拉住的小手，但是夏语知道，他的希望落空了。
“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从那天开始，郑厉就决定了和我们划开距离，我有时候会有点内疚，又很生气。爷爷奶奶都很宠他，他是长孙，我和我妈受到欺负的时候，只有他幸免于难，爷爷慈祥又疼他，奶奶像教导伯伯一样把心思都用来培养他，他的学习比我好，零花钱也比我多，我虽然在妈妈身边，但是也经常寄人篱下，爸爸几个月回来一次，我也很难见到，我明白他委屈，但我也没有做错什么，对不对？”
“因为，你们是一家人，他的家人应该是爸爸妈妈和你，而不是对他很好的爷爷奶奶！”夏语平静的将想法脱口而出。
一家人就应该在一起，无论什么，都不应该是把自己的孩子不带在身边的理由。
“那初中以后，他就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了，他还是对我很冷淡，哎！”郑郡有点沮丧，“可能，也是因为，我们的家也不太像家了吧……”郑郡嘀咕着，很快的就睡着了。
剩下夏语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打开背包，拿出那本书，想了想又放回去。最后，又拉开帐篷，想出去坐坐。
结果，她就看见了郑厉。
看见他的背影那一瞬，不知为什么，她就想到了孤独。她想起了那个夜晚，想起他伸手递给她纸巾时温柔的眼睛，想起她摸着她的头，而她也回给他的拥抱。那个夜里觉得无比自然的事情，现在回过神来，夏语承认自己的内心微微有漾。
她还在纠结着要不要去打个招呼，郑厉此时正好就转过头，看见她，自然无比的朝她笑笑招了招手，夏语只好坐过去。
他拿起地上放着的啤酒递一瓶给她，夏语顺手接过来。
“你怎么没睡着？”夏语问他。
“邓琪打呼！”他一本正经的说，“你呢？我姐也打呼？”
夏语忍不住笑了，“没有，就是睡不着，可能是认床。”她想起那本书，“你等一下……”
她从帐篷里把书拿给他：“喏！答应给你的！不过要还哈！”他伸手接过，又笑笑。
夏语问：“你喜欢历史？”
“看的比较多。”他没否认。
“好吧，我妈喜欢看人物传记，家里这类藏书很多，郑郡倒是机灵，知道你的喜好！”她若无其事的说。
“所以耳濡目染，你也喜欢吗？”郑厉沉默了一会儿再问她。
夏语就扑哧扑哧的笑了：“让你失望了，我看书很杂，荤素不忌。名著也看，武侠也可，高雅文学会翻一翻，地摊文学也看的津津有味……”看到他略微诧异的眼神，她一脸成熟的拍了拍他的肩。
“好孩子，你要保持住，毕竟快高考了，还是要多在文学名著和题海里好好的浸润，千万别学你姐我！”她有点被自己逗笑了。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又笑的没心没肺的样子，郑厉没说话，他静静的注视着她，他的眼睛在星空的映衬下，显得墨黑又深邃无比，他沉默不语，夏语望着他也突然哑然无声。
天上的星星在闪烁着奇异又浪漫的光辉，远处的群山在黑暗里依然散发出寂静的声响，夜风吹动着树林，也吹动着俩人的衣衫，林间树木被吹动的相互左右摇摆，俩人的衣角也不断的交错缠绕。
在夏语隐约的期待里，他缓缓的低下了头，她也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哧……”是帐篷的拉链声。只见邓琪从帐篷里迷瞪着眼睛爬出来，直接绕到帐篷后方。
郑厉的手一把捂住了夏语的耳朵，不多久，还是隐隐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夏语的脸微红，不知道是因为被打断的刚才，还是贴在耳上的炙热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