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5章 江湖是什么样的
虽说京城之行，势在必行，可也没有那么急不可待。
所以，出了安平，连八方就信马由缰，让九方随意走，走到哪算到哪。
而真实情况则是，因为连八方她路痴，不认路，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一路走，一路问，问得自己都烦了。
后来干脆就让九方自己走，结果发现这个法子还真不错。
掰掰手指算算，她出来也有半月了。这半月来，一路走走停停看看，看什么都觉得很新鲜。
她是想不通，宋子建怎么会觉得哪里都一样呢？
景看着是差不多的景，差不多山，差不多水，差不多得房子，也差不多的人。
可那些茶楼的江湖故事可差太多了，比起这十几年来在安平小茶楼，一直听地都是那几个翻来覆去的故事，那简直是精彩得太多太多了。
这一路下来，连八方听了好多版本，形色各异的江湖名人故事：有名门少年、有魔教余孽、有风流盗帅、也有痞气大侠……
连八方听得如痴如醉，觉得宋子建那个笨蛋没有跟着出来简直亏大发了。
她对江湖的向往之心更甚了，只是，这江湖在哪呢？
她问说书人的白胡子老头，小老头儿抱着一个大猪蹄子啃得满嘴流油，不亦说乎，吧嗒着嘴回道：“章呼哦,章呼在四诶。”
连八方皱了皱鼻头，倒了杯清茶，递过去：“我没听懂。”
一杯清茶下肚，瞬间舒爽许多，小老头撩起袖子擦了擦嘴巴，清清嗓子，板直腰杆，故作高深地说道：“嘿嘿，这就不懂了吧，小丫头！”
说着还不忘捋一捋通共没多少根的山羊胡子：“来来来，让小老儿我给你好好讲讲这江湖！”
连八方一听，也赶忙坐好，洗耳恭听，一副好学生听课的端正模样，严夫子要是在场，看到此等模样的连八方，定会倍感欣慰。
“这江湖嘛，关键在势！”看了看听懵逼了的连八方，小老头继续：“呐，呐，你看看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哪个不是出自乱世？正所谓乱世出枭雄，时势造英雄!可懂？”
“没懂。”连八方摇摇头。
“来，你看看厅里头，看到了什么？”小老头儿让连八方看外面，自己又低头抓起一把鸡腿。
“就只有吃饭的人，没有什么了？”连八方双眼在偌大的厅里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只看到满满当当和她们一样在吃饭的人。
“他们个个脸上的神情如何？”
“神情如何？”连八方不明所以地又认真看了厅中人的神情，并没有看出什么异色来。
“和我们没有什么不一样，大家都在说说笑笑不是吗？”
“这就对了！”小老头三下两下一把鸡腿下肚，端起茶杯，对着杯口吹了吹，愣是将这乡野里的普通茶水喝出了进贡皇宫的极品好茶来：“你看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轻松，愉悦带笑的，那是因为他们知道现在是太平盛世。”
“所以呢？”连八方还是不懂，这和江湖有什么联系？
“笨。”小老头瞪了她一眼:“这世道一派太平，江湖怎可掀得起风浪来。”
…………
看着对方又低下头，专心地啃起鸭爪子来，连八方对他说的话表示很怀疑。
小老儿边啃，边瞅着连八方，边心里不断感慨:年轻真好，真好！
毕竟听了这么多的江湖侠客的故事，要说没一点收获，也是不对的。
至少从这些故事里，连八方理出了一个重要线索，那就是—-英雄大会或是武林大会，那可是武林新秀和精英荟萃的地方啊，光凭想像，连八方就觉得很激动。
“话说顺德三年五月，魔教教主赫连春下战帖武林盟主洪正飞，言明这是江湖黑白两道的霸主之争。同年九月在嵩山少林寺召开武林天下英雄会，所有江湖青年才俊、名门之秀齐聚一堂。那可真是一次史无前例，精彩绝伦的大会啊，特别是魔教教主与武林盟主的那一战，那简直就是天地为之失色，日月为之遮辉，那一个叫惊天地，泣鬼神啊……”
这次台上说书的是个不着调的清秀书生，很年轻，讲故事的时候，不是安安分分的坐在台上，而是站在台中央，手舞足蹈，来回蹦跶，说到精彩之处甚至跳到案台上。
连八方无语地看着他在台上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地说着二十几年前的江湖轶事，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正经说书的先生，倒像个耍猴逗狗的江湖卖艺人。
连八方很是奇怪怎么没人把他赶下台来，转头四下一看，却发现周遭的听众听得十分入迷，跟着他的语调一起一伏，一呼一乍的，起劲的很，好像他们身处现场一般。
“你这样说书，真的没有人赶你下来？”连八方好奇地问他。
因着年纪相仿，又有共同兴趣爱好，两人简直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互道了姓名，立时称兄道弟起来。
“哈哈，这就是你格局观太小了不是，八方兄。”苏文笑嘻嘻地说道，忽地脸色一肃。
“江湖江湖，何为湖何为江？溪成河，河成江，是由无数条小支流汇聚而成的。江湖如此，国家也是如此。”
然后又变成嬉皮笑脸的吊儿郎当样:“所以说书也一样，风格方式可以是多样，只要故事好听精彩就行了！”
你是表演杂耍的猴子吧？连八方看着他一变三变的脸色，默默地吐槽。
“所以你很了解江湖喽？”连八方问。
“呃，这个……，要说很了解，其实也没有那么了解啊哈哈。”苏文有点尴尬地挠一挠脸颊，不好意思地解释。
…………那你说得头头是道，还以为你有多了解呢？
“你有去看过武林大会了？”连八方换了个问题问他。
“也有没。”苏文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那要不要一起去？今年的武林大会是在哪开？什么时候？现在出发来的及吗？”连八方突然提议道。
“呃，这个恐怕行不通，有点困难。”苏文为难地回答。
“为什么？”连八方不解。
“因为武林大会一般都是三年一开，上届的武林大会已经在去年的中秋节举行过了。”
“……唉，好吧。”连八方无不惋惜地叹气，要是自己早点觉悟，早几月出来就好了：“那上次的武林大会有什么好玩的事没有？”
“没有。”苏文还是摇了摇头:“就各个门派的掌门人聚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看看戏，然后在畅享一下未来。”
“……就，就这样？”连八方听着有点不可思议：“就没了？一点好玩的都没有？”
这……听着哪里像武林大会，不就是去戏园子看戏吗？
“好玩的呀…”苏文摸摸下巴，突然贱兮兮地笑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本小本子，向八方招招手，示意她凑过来，小声地同她说。
“你知不知道点仓派门主那个号称是“江湖第一美人”的女儿，其实长得膀大腰圆、怒目横竖的，和玄剑门门主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
“你看看，清风派的少庄主其实是个怪装癖，不喜男装爱女装，还是凝香苑的当家花魁呢，那一个美貌啊……啧啧……”
…………
“还有，还有玉剑山庄的庄主被夫人废了命根子，整个江湖都知道了，就他自己还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
对他，就不应该抱有任何期待，连八方无语地看着他“哗哗哗”不停地翻着手中的小册子，兴奋不已地说着江湖八卦。
她想听根本不是这些好不好？救命啊！
“什么嘛，这些可都是独家小道消息，别人想听我都还不愿讲呢。”瞧见连八方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苏文气地呱呱乱叫。
……那我还得谢谢你喽？
连八方郁闷地双手撑着下巴，盯着外头人来人往的街道发呆，想着：是不是出门那天忘记看黄历了，时辰没挑对？还是当时选错路了，不该走中间那条路，瞧，路走偏了，连遇到的人都是这么的离谱。
“八方，在你心中，江湖个是什么样的？”苏文突然问她。
“嗯？”被苏文这么突然地一问，连八方愣住了，是哦，虽然一直在叫嚷着要去闯荡江湖，闯荡江湖的。
可江湖到底是什么样的？自己为什么非要去闯荡江湖呢？她从来都没有认真地去想过，思考过。
所有她对江湖的了解都是来自从小听到大在茶馆酒楼里说书人的故事里，她只知道自己喜欢那些故事，也喜欢故事里的人。
“我，我也不知道。”连八方很认真地想了会，回答:“我只知道江湖是个很有趣、很好玩的地方，可以骑着最快的马，喝着最烈的酒，看最美的风景。然后扫尽天下一切不平事，很潇洒，也很有趣。”
“你是故事听太多入魔了吧。”苏文不客气地点了点她的头：“你有没有想过江湖中人其实也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他们有妻有子，父母双亲，比起刀光剑影、漂浮不定的日子，我想他们肯定更喜欢现在的海晏河清，安居乐业的普通生活。”
“哦……”连八方被苏文说的一愣一愣的，感觉他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愣愣地开口问：“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不了。”苏文拒绝道
“为什么？明明你也很喜欢江湖生活的不是吗？”要不然怎么会跑来茶馆说书，还不要银子？怎么又会对江湖之事那么热衷？
“喜欢是一回事，可喜欢不定代表我要去做这件事啊。”
“我不懂。”连八方更加迷惑了，喜欢一件事而不去做，那还叫喜欢吗？
“傻瓜，我虽然是对快意恩仇，策马奔腾，纵情肆意江湖生活还挺向往的，可那也只是给生活添点乐趣而已。我的志向是在……”苏文突然伸出手指向遥远的远方，铿锵有力：“朝堂！”
“你要去当官？”连八方有点追不上他的思维，而且她觉得现在的苏文和刚才的苏文简直是两个人。
“对！”年轻的书生收回伸着长长的胳膊，收好写满八卦江湖的小册子，认真而坚定地看着连八方：“八方，我不止要当官，我还要当大官，我要成为受后世敬仰的千古名臣，将来流芳百世，位列三公。”
苏文的目光坚定而自信，明明看着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书生，明明他说的都是以后的事，可却给人有一种他一定可以成为那样人的感觉。
连八方一时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对方。
“喂喂，回神啦！”苏文看着眼前呆呆的连八方，伸出两根手指在她眼前挥了挥：“这是几？”
“我又没傻，哼。”连八方不客气地一把拍掉眼前晃动的手。
“我看没差多少。”苏文低声地嘀咕。看连八方瞪眼过来，转了个话头:“不过话说回来，八方。你何必纠结于江湖在哪里呢？”
“可能它也是我的梦想吧……”
“其实江湖无处不在，我们每个人都身处在这江湖之中，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
什么叫每个人都身处在江湖之中，连八方十万分不理解苏文说的话，什么叫江湖无处不在？
她连江湖的入口都没还找着，门槛都还摸着，怎么就身处江湖里了？”
“傻瓜，”苏文拿起原本别在腰间的纸扇，右手执着扇端敲了敲左手的掌心两几下，而后轻轻了敲了两下连八方的头。
在连八方郁闷地摸着头，想抗议的时候，苏文施施然起身，“刷”的一声打开扇子，扇面只有四个遒劲有力的墨字——直上云霄，再无他物。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这红尘万丈，芸芸众生，何处不是江湖？”苏文盯着外头的朗朗乾坤，语气深沉，好似历经沧桑的老僧。
连八方还没想明白他说的话，只见苏文转过头，对她桀然一笑，轻摇着纸扇，笑得堪比天上的太阳般灿烂:“走啦，哥哥带你去见识见识一下江湖。”
……这真的不是精分么？连八方默默地跟在苏文后面，深叹了一口气，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