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9章 你到底想怎样
今天的天气甚好。
苏子意结束了花店的工作，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来看望尚在医院的母亲。
母亲的嘴唇干巴巴的，脸上更是苍白地像是一面刚刚粉刷过的墙壁一般，见不到一点应有的血色。她龟裂的手紧紧握住苏子意的手，一刻都不肯松开。
母亲昨天刚刚结束了化疗手术，头一天还好好的，今天却疼的难受。
他正是知道这一点，母亲定承受不住手术的辛苦和痛楚，才尽可能抽出时间来医院看望她。
可看到母亲这般承受这无情的病症的折磨，自己虽不能做什么。可妈妈只要能够时常看到儿子，看到他那张清澈而又帅气的面庞，心情也大好许多。
她不愿意在自己即将离开人世了，却见不到自己的孩子几面。
“昨天你的姐姐已经来医院看过妈妈了。你姐姐说她最近公司的事少，可以时常过来看看。你呢，一边在花店里打着兼职工，一边又要准备考研的事情。若真的忙不过来，你就不必来了。”还特意在儿子面前转一圈，“你看，妈妈这个样子不是很好吗？”
苏子意知道母亲现在是什么情况而母亲却还在自己的面前强装坚强，实在锥心。
他不能亲身经历那种痛苦，但是那种痛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的——他何曾不知道这对于患癌的病人来说是有多么地痛苦。
母亲的头发已经快掉光了，她从前也是爱美的:苏子意看着母亲这般发型实在不好看，帮母亲把这些还没有掉完的头发，也一并剃了。
征求了母亲的同意后，苏子意把母亲的剩下那点稀疏的头发剃光了——剃光头发的母亲，显然比刚才更显精神些。
“子意，你看妈妈，这个样子，好不好看？”母亲灿烂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欢笑。
“好看，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子，没有人能够比得上好看！都说光头是最考验一个人好看与否的，妈妈就算剃了光头，照样是……艳压群芳的！”苏子意的小嘴像是抹了蜜似的，一个劲地夸赞母亲。
苏妈妈看着他这般高兴也跟着一起笑了，可是她的笑依旧是那么勉强。
她脸上的笑似乎从来都没有消失过——这种深入骨髓的疼痛，哪怕她已经体验了数十次了，可每每痛起来，都无法忍耐。
苏妈妈的眉头紧皱，莞尔一笑，对苏子意说：“子意，你去那边把轮椅给推过来，推着妈妈去外面转转如何？妈妈很久没有看看外头的景色。想想这么多天了，自己就好像一只井底之蛙一样，外头的阳光是什么样的，妈妈都快不记得了。”
苏子意接到了这个要求，立马起身，把轮椅推到妈妈的床边，小心翼翼地将妈妈从床上扶起来，然后让她的整个僵硬的身体成功地转移到轮椅上。
只待平稳地坐下来后，苏子意才肯放心地推着母亲离开封闭的病房。
现在正是暮秋时节，花园里菊花也开了，个个争奇斗艳，虽无牡丹的雍容华贵之美，丹桂的沁人心脾之香，但却有自己的一番风味，屹立于深秋的微凉之中；旁边的枫叶树到了这个季节，枝头上也挂满了金灿灿的枫叶，枫叶在空中翩翩起舞，落在了柏油路上，染红了这秋天，造就了一道独特的风光。
苏妈妈采撷一朵路边的菊花放在了手心里，这黄色的菊花甚是好看。
苏子意知道妈妈喜欢菊花的高洁，边推着她欣赏花园的美景的时候，还和她说起了有关菊花的一些历史故事——不得不提起陶渊明先生对菊花的偏爱了。
只要儿子愿意讲，作为母亲的自然就愿意听，并且还是一字一句地记到心里去。
“这花园里的景色真的不错啊。当年我们家里也有这样一片花园的，只不过后来荒废掉了，现在已是杂草丛生了。如果妈妈还能回去的话，就一定要好好地整治一下我们的花园，让它重新焕发生机。来年春天的时候一定会开花的……”
苏子意现在对于一字一句都十分地敏感，他听不得母亲说这些丧气的话——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如果”这样的说法，他的心里，妈妈一定不久就能出院，平平安安地回到家里，和家人们团聚。
这暮秋的景色虽美，却也留不住人。
“这地方是好看，可是妈妈总觉得有些凄凉之意，也可能是触景生情了吧。等过了这个月，冬天也快来了吧，到时候这里会堆起一片雪，白雪皑皑的，却也是一种美……”
苏妈妈说着说着就伤感起来，突然回想起了小时候带着儿子和女儿，三个人在雪地玩耍的场景，只是不仅仅是时光倒不回去了，自己也回不去了。
苏子意听着母亲描绘的画面，也和母亲的想法一样，一样回到了小时候那无忧无虑的时候了——那个时候一年可以下好几场雪，每一场雪都非常大。那个时候的冬天，还会有袅袅炊烟，还会有嬉笑打闹的声音，更会有浓浓的烟火气和乡土味。
苏子意继续推着母亲欣赏别处的风景了，却碰到了正巧来医院的杨帅。
杨帅第一眼见到他，后又看到了他的母亲，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竟然是苏子意的母亲。
这是杨帅第一次见到苏子意的母亲。
即使之前因为齐云泽受伤一事，和苏子意也只是匆匆的一面之缘。可就是这样的一面之缘，让杨帅也记住了苏子意这个善良且热心肠的人。
只是今天他才知道，这个善良的男孩的背后，却正在遭遇这样一段心酸的历程。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妈妈。妈妈，这位是……”苏子意却发现自己竟叫不出他的名字。
“哦，我叫杨帅。苏子意应该和你说了上次在花店门口救的那个男生，他就是我的好朋友齐云泽，我现在来医院看他！”杨帅一直看着苏妈妈那张干瘦的脸蛋，一股心酸也涌上了心头——是旁人看了心里也不是滋味的境界。
“原来你是子意救的那个男孩的朋友啊。子意啊，一会儿带我去看看那个男孩好不好，妈妈也正想见见他呢，也不知道他现在的腿怎么样了，好些没有啊？”
苏妈妈一说起齐云泽的伤情，就咬紧牙关，慈母怜爱的模样。
杨帅马上出面表示：“不用了阿姨，我朋友他……他现在情况挺好的，不用太担心的。年轻人嘛，身体恢复能力是不用说的，想必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我现在来医院，也是为了给他送一些饭菜给他填填肚子。他现在哪都不方便去，只能我来给他送送饭了。”
苏妈妈这才放心。待杨帅走后，苏妈妈竟捶着自己的胸口和大腿处，自顾自地悲伤起来。
“妈，你这是做什么！”苏子意上前阻拦。
“妈真的是给这个家庭拖累了，就是这个家的拖油瓶！……妈妈如果哪一天真的走了，你和你姐姐……你爸爸实在太忙了，哪怕妈妈真的走了，爸爸也不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医院吧，他……”
这深秋的风景实在让人心情增添无数伤感，也是徒增悲伤。
苏子意将母亲的轮椅推了进去，避免她这般触景生情——这景色虽美，却不宜多赏。
杨帅也来到了齐云泽的病房。
令杨帅也没想到的是，病房里竟然一片喧嚣，就是连护士和医生都拦不住。
杨帅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出大事了！
他再仔细地朝里面看了看，竟然是前几天的那位因孩子受委屈而想着曝光齐云泽的那位孩子的妈妈！
她竟然也找到了医院里了，还是当着陆小琴和齐嘉辉两位家长的面，当面训斥齐云泽的不是，这下麻烦可大了！
她是孩子的妈妈，说自己看不得自己的孩子受那样的委屈，把所有的责任都往齐云泽的身上推，还紧紧护住自己的孩子不被欺负。
在不知情人士面前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还硬是挤下了几滴泪水下来，有着“影后”一般的演技。
可是陆小琴有自己的判断，不会因为三两滴假惺惺的眼泪，就相信她人的假话，她坚持站在儿子这一边。
杨帅见不得齐云泽这样受人诬陷，冲了进来。
陆小琴见到他，大步向他走来，希望他可以帮帮云泽。
孩子的妈妈像是着了魔似的，把自己的孩子都带到了医院里来，为的就是要让齐云泽给自己的孩子道歉：要诚心地道歉，而不是虚情假意的道歉。
齐云泽的性格哪是这么容易就给别人道歉的，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的事情，他就绝对不会低头折节的，给别人道歉。
对于她这样无赖的做法，他义正言辞，声称如果还要这样无理取闹的话，自己照样可以用法律的手段来维护自己的权利。
“这位阿姨，你就这么希望我给你的孩子道歉吗？你的孩子在你的精心呵护下，变得和你越来越像了，素质全无！你的孩子是说也说不得，打也打不得？我告诉你，你的孩子还小，你可能觉得你过分的溺爱没什么，可是等他长大了，你一定会为今天的溺爱付出代价！‘熊孩子’就是该管教，我有什么错！”
她为了护住自己的孩子，发了疯似的，始终坚持自己的那一套，对于齐云泽的话更是充耳不闻，一句也不想听
更是大放厥词：“你少来给我这一套，我可不听！齐云泽，我今天当着你爸妈的面把我撂这了。你今天如果不给我儿子一个道歉，我是不会走的，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别以为你现在受伤了，我就拿你们没法子了！”
本来事情就已经够糟了，在受不了长辈之间的争吵纷争后，‘熊孩子’竟然还在这个节骨眼上嚎啕大哭起来，更是火上浇油。
自己的腿本来就已经伤成这样了，这样一系列的事情加在自己的身上，伤情不严重起来都已经是足够的幸运了。
陆小琴绝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任凭他人凌辱，自己的尊严也被践踏：“我说你们母子俩闹够了没有？你这样捏造虚假的标题在网上大肆地诋毁我儿子，你真以为网络是法外之地啊，真的没有人可以约束得了你啊？你如果还不把这种不实的视频删了，等到了一定的浏览量和热度，到时候有你们好受的！”
“来啊，我怕什么？我儿子受了这等委屈，我这个做母亲的有什么好怕的？哪怕让我锒铛入狱，至少我也为我儿子讨回了公道！”
“孩子他妈，你说你这样闹，是何苦呢？你不觉得累，我都觉得累了！”齐嘉辉不屑地说一声，一个正眼都不给他们母子二人，全程都是斜睨着她。
杨帅紧紧地护着齐云泽，不想让他受到伤害。
看着眼前疯狂的母子俩，杨帅也不得不做些什么了，从包里掏出了整整一沓钞票，一沓红彤彤的钞票十分夺目，瞬间吸引了她的眼球，一心全在这些钱上。
“不是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吗？喏，这些钱够给你的宝贝儿子还一个公道了吧。谁不是为了钱呢，你也不例外，你的心思，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只是本不想戳破，可你不依不饶，只得这样了。不过，我们也是有要求的。”
看着这些钱，她自己的心也开始动摇起来，甚至变得没有了主见。
对于杨帅说的要求，也是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了。还没等杨帅说是什么条件，就像一条哈巴狗一样“舔”着他，还狂妄地说什么要求都能够凭借答应他。
陆小琴看着她这张丑恶的面庞，心里总觉得难受，感觉下一秒就要呕上来。
“这要求我不说你应该也明白吧。第一，把视频删了，删得彻彻底底的，就当作这件事情从来就没有发生过；第二，澄清，必须当着大众的面给我把这件事情澄清得干干净净，只是不要牵扯到云泽就行；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为了你孩子以后的健康发展，请你好好地教育你的孩子。他还小，就像一块璞玉，需要精雕细琢，不要被糟蹋了。我不希望你这个做母亲的，成为他人生路上的绊脚石！”
她的眼里只有钱，为了钱，她答应了杨帅的三点要求——这样的母亲注定也不会好好教导自己的儿女。
齐云泽根本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自己根本没有做错什么，却还让她占了便宜。
只待她拿着钱带着孩子离开病房后，齐云泽心里的那股火气终于憋不住了，他终于要说一通话发泄一下。
“杨帅，你在做什么？这根本就不是我们的计划，为什么要给她钱？你到底有没有搞错，我们只需要再给她拗一拗，和她拗到底，或许她就删了视频也澄清道歉了，还真是便宜了她……”
杨帅清楚齐云泽心里的想法，可他何尝没有想过这个办法，可这个办法对于这样“不要脸”的人，根本是无用之计。
正如齐嘉辉所说的那样，金钱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但它也是诱惑力最大的东西，所有人因为它都会丧失心志。虽然这么做的确不是最妥当的方式，但也揭开了一些人的遮羞布，看看他们真正的嘴脸。
“只要能息事宁人，这件事情能够彻底翻篇过去，随他便吧。还得多亏了顾梦仪，这个方法是顾梦仪告诉我的，是对付坏人的最笨的方法！”
能有顾梦仪出谋划策，齐云泽也不好说什么了。
齐嘉辉见状，掏了掏自己的裤带，摸不到什么，再摸了摸自己的衣服的口袋，好不容易才从里面找到了四百块。
陆小琴也明白他的意思，从手提包里也拿出了六百块钱，和齐嘉辉的钱互相凑了凑。
陆小琴很亲切地叫了他一声，杨帅转过头，看着陆小琴亲手递过来的整整一千块的红色钞票——这一切都有些突然，杨帅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叔叔阿姨，你们这是……”
“杨帅啊，你为了云泽的事情，真的操心了不少。你帮了云泽不少忙，这些钱你就收下吧，你这些天也辛苦了。你千万不要推脱，你就收下。叔叔阿姨也知道你爸爸妈妈赚钱都不容易，能帮助他们一点也是一点。”
收钱还是得分场合的。这样的场合，杨帅怎么能轻易收下这钱。
他自知一定抵挡不住叔叔阿姨的热情:先把钱接了过来，然后再塞在了齐云泽的枕头下，塞得牢牢地，根本掉不出来。
齐嘉辉又从枕头底下把钞票给拿了出来，反问道：“杨帅，你这是……这都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看在你和云泽这么好的关系上，还帮了云泽这么多的份上，你就收下吧。”齐嘉辉有意地做出伸手的动作，时不时往他的手心塞，为的是让杨帅接受。
可说什么杨帅都不会接受的，与其在这里拗下去，倒不如出去。
杨帅这样一走，齐嘉辉和陆小琴相互看着，不知怎么好。
齐嘉辉议论起杨帅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固执了，说什么都不肯接受，有的时候和齐云泽像极了。
齐云泽被这样一折腾，感觉自己的病情加重了不少，无奈地应了一句:“爸妈，你真当杨帅和刚才那人是同种人啊，几句话就被钱给勾了魂去？爸，有些道理还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其实我们真的要感谢杨帅的话，何不等我腿好了，我们一家人一起去乡下找他们一家人玩呢？这样实际一点的行动，何不比送钱来得更好些呢？”
夫妻俩这才想明白，也觉得这主意实在不错——实际行动远远胜过金钱。
“老公，我也觉得不错！等云泽的腿好了，我们可以一家人去乡下找他们一家人玩。而且你想想，这乡下的风光多美啊，山清水秀、青山绿水的，想想都觉得好玩！这几年因为工作，好久没去乡下玩了。”
齐嘉辉倒没什么意见，一切都听妻子和儿子的。
这件事情也算是平息了。
孩子的妈妈果然删除了那个视频，并且因为这个，还自己对着镜头录制了长达三分钟的澄清视频，句句恳切，甚至把自己的错误都归结到了自己的一时糊涂。
虽然听着让人觉得荒唐可笑，也算是及时制止了这样的不良风气。
网友们纷纷看到了那个澄清视频，澄清视频在网上的浏览量也飞速地上升，一时间突破了几百万的点击量。
人人皆叹这不过是一个“乌龙事件”，可即便是一个“乌龙事件”，也不免有对她的人身攻击。
宝妈实在受不了这样的人身攻击，最后选择搬离路德这个地方，选择去往别的地方居住——自己受苦，不能让自己孩子饱受网络暴力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