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3章 我冷血？
“我冷血？”
许莫声音开始有些颤抖着哽咽起来了。
她转过头去，眼神直勾勾的注视着林叶城的侧脸，眼眶红红的。
“林叶城，你一定没有感受过睡梦中被泼冷水，半夜被拖去卫生间打的连哭都哭不出来，寒冬夜里穿着夏天的睡衣被赶到家门外，每天放学只要一想到要回家，回到那个没有一丝温度的冰窖，就会忍不住全身颤栗的绝望感吧？”
“你一定没有经历过老师催缴学费，你却身无分文，只能卑躬屈膝，低声下气的去求那个十年前抛弃你的男人，只是为了几千块钱的学费而已……”
“然后被他老婆狠狠地冷嘲热讽一番，被他儿子泼热水，拿玩具扔，再被赶出他们家，被他黑着脸从门内扔出一沓钱，你看着满地飘落的钱，你明明知道……那些都是你的尊严啊！是你用碎落一地的尊严换来的，而你却始终弯不下腰，最后……却只能对生活低头…”
安静的车厢里，传出了一阵细细的抽泣哽咽声。
林叶城拿出餐巾纸递给她，却被她无视掉，只见她继续说道：“那种绝望，一开始谁都会受不了，但是时间久了，习惯了，也就会麻痹，这么多年了，我早就看惯了他的白眼和鄙夷，也习惯了许盈莫名其妙的殴打，我早就不会再还手，也不会因为她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而哭一整夜了。”
林叶城不再开口。
此刻，他的心里翻江倒海，感慨万千，却连一句安慰她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奈的转过头去，默默地注视着她。
的确如她所说的，自己全都不置可否。
自己这二十几年来，过得似乎真的算得上顺风顺水了。
十八岁重点高中毕业，放弃了上名校的机会，毅然入伍，到现在，竟也凭借着对军人这个职业的一腔热血，混的风生水起了。
自己的家境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算得上是优越了，至少自己的父母都是大学的著名老教授，都是一些教书育人的高级知识分子。
想想自己，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果然很难做到与她的感同身受。
此时此刻，除了同情和怜悯眼前这个，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小女生以外，似乎别无他法了。
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了。
许盈的自杀地点是在居民楼的楼顶上。
许莫到达案发现场时，许盈的尸体已经被运去了殡仪馆。
站在居民楼下的楼梯口处，不时有风从里面迎面吹来，撩的她背上披着的头发胡乱飞舞着，轻轻的拍打在她的身上。
就这样望着早已被清理干净了血迹血迹的地面，许莫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许盈是怎样绝望无助而跳楼的场面，一遍遍的回放着。
无需亲眼目睹，许莫觉得她落下的那一瞬间的惨状，自己都可以幻想到。
肯定有不少的不甘心和怨恨吧。
“会不会很疼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莫双眼空洞无神的抬头望了望七层之高的楼顶，无厘头的自言自语道。
林叶城问而不答，只是悄无声息的站在她的身后，默默地看着她，良久无言。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当林叶城正在构思用哪种方式劝她去殡仪馆再见许盈最后一面时，她忽然转过头来。
“林警官，我能再见她最后一面吗？”
林叶城闻言，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忙不迭的点点头。
上了车之后，一路上许莫都在看手机，起初林叶城以为她只是在通知其他的亲人有关许盈的死讯，直到开车分神之余，悄悄的瞟了一眼，他才发现许莫一直在盯着手机屏幕走神，屏幕是熄灭着的。
见到许盈已经被整理过的遗容后，再次沉默了。
以往总莫名生气，头发乱糟糟，整天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咄咄不休念个不停的女人，忽然就像一摊冰冷的死水一样，安静的躺在了这个寒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屋子里。
许莫想，其实她安静的样子还是很美的。
即使早已不再青春，可岁月并没有在这张美丽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此刻被白布所覆盖着的身体下，是一具苍白冰冷却又看上去惹人怜爱的尸体。
只是以后……自己再也看不见了。
以后再也不用看见了。
“火化的话，是需要家属签字的吧？如果按道理来讲，那么我应该是她唯一一个直系亲属了吧？”
“对的，需要家属签字。”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好奇的打量了一番许莫，再看了看被放置在黄白相间的菊花中间的女人遗容，瞬间明白了什么。
“行，那就免掉其他的流程，直接最后一步吧！”
林叶城站在一旁，刚想要劝她再考虑考虑，就看见她毫不犹豫的在火化确认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叶城靠在走廊上，随手点了支烟，低着头仿佛在认真的思考着什么，兴许是太关于认真了，连面前何时站了个人都没察觉到。
许莫双手握紧，踌躇了好半天才低声开口：“林警官。”
“……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听见她的声音，林叶城立刻扔掉了手里的烟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满是无辜平静的关心道。
许莫点点头。
“带钱了吗？不够的话我可以借给你。”林叶城看着她，顿了几秒，继而开口。
若不是自己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许莫觉得自己还真的会以为自己和他很熟，否则自己想的什么，他怎么会都猜到？
走出殡仪馆的时候，外面的夜幕早已拉下，似乎是快要下雨了，天空一片漆黑，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
林叶城将车了过来，示意站在路旁不知所措的小姑娘上车。
“不用了，今天很感谢林警官，你的联系方式我已经有了，钱以后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你的，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我可以把…”
“许莫！”林叶城眉头紧蹙，直接打断了她，“是把校牌给我，还是把身份证给我？亦或是把你的手机抵给我啊？我有你的微信，你的住址，学校地址以及电话号码，所以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知道，我就是觉得我们不熟，你把这么多钱借给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可能会担心，我没别的意思。”
许莫眼眸低垂，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的解释着。
“我也知道，一回生两回熟，以后我们还会见面的，加了微信就算是朋友了，你别想那么多。”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了，就上车吧，这边和警察局那边，我都已经打过招呼了，骨灰你有时间过来领走就可以了。”
“今天也累了一天了，我带了去吃个饭，然后安全的把你送回家吧。”
“这样的话，我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否则我怎么结案，怎么回去和领导交代？”
林叶城目视前方，过了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的转过头注视着晚风中的女孩，等待着她的决定。
许莫无言以对，只好拉开了后座的门，犹豫着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