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8章 素裹秋霜
转眼便到了仲秋之月，院中每日都有大片秋叶掉落。
这日，四儿正在院中扫落叶，就见顾翎大步走了进来。
“四儿见过小王爷。”
顾翎抬眸看向房中。
“姑娘在屋内。”
沈青鸢正坐在床榻前翻着衣裙，就见顾翎大步迈了进来。
“哥哥回来了？今日我画了小鸟，哥哥快来看看是否比昨日好了些？”
说罢，走向小桌前。
只见那宣纸上，几只小鸟圆润可憨，宣纸上似还描着几片落叶。
顾翎眉眼带笑，画个鸟儿画了数月，终是有些许模样了。
“不错，青鸢的画艺长进了不少。”
顾翎看向沈青鸢“几日后进宫的晚宴可准备妥当了？”
“义母昨日刚送来新做好的衣裙。”
“可还有何需要的？”
“青鸢觉得都妥当了。”
顾翎看着她，似乎最近个子高了些，清粉的衣袍下淡绿色的长裙，眉眼淡淡，清丽可人。
沈青鸢看着宣纸上的两只鸟儿，觉得有趣可爱，甚是满意，她转头看向顾翎。
“哥哥，那宫中，真如话本子上讲的规矩繁多吗？”
顾翎眼光精明“青鸢最近又看了什么话本子？”
沈青鸢脸色微红，眉头轻皱“哥哥你答非所问，青鸢明明问的是宫中的规矩。”
顾翎拿起桌边的热茶，他每日进宫，并不觉得有何规矩。
“母亲身边的嬷嬷不是教导你了吗？”
沈青鸢嘟着嘴，委屈般说着“嬷嬷在，青鸢便记得，嬷嬷一走，青鸢便记不得了。”
听闻此话，顾翎噗嗤笑出了声。
沈青鸢小脸气鼓鼓的“哥哥笑我！”
顾翎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她“要说这宫中的规矩，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好。”
沈青鸢眉眼轻抬“如何说?”
只见顾翎眼光暗了下来“皇上若是心喜你，你便是懂规矩，知敬畏，若不喜于你，你就是狂妄骄纵，不懂规矩。”
沈青鸢看着他“青鸢不明白。”
顾翎眼眸深沉“这规矩，能学多少便是多少，只是锦上添花，并不能雪中送炭。”
沈青鸢看着顾翎清冷的面庞，那美目流转，似乎并无玩笑之意，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仲秋节那天，顾府的马车缓缓向宫中驶去。
沈青鸢穿戴整齐的坐在车中，她看着自己交叠在一起的双手，总觉的哪里不妥，又拿出帕子搭在腿上。
沈青鸢看着车窗帘子上的流苏，随着车身摆动着，她的眼睛就跟着眨啊眨。
萧兰看着她惴惴不安的样子，笑着说道。
“青鸢莫要担心，一切有兰姨在。”
沈青鸢轻轻点头“青鸢都听兰姨的。”
沈青鸢觉得这一路深长，耳边只有马车的声音，寂寥而单调，她的心似是紧在了一起。
沈青鸢低垂着眉眼跟在萧兰身后走着，她目不苟视，只看到了脚下的青砖。
晚宴的殿中，沈青鸢坐在萧兰的身旁。
似是有家眷陆续走了进来，只听萧兰一一笑着寒暄着。
沈青鸢低着头，眼神乖顺的看着面前的小桌，她感觉似是有几道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转，所幸的是，并无人多言。
沈青鸢紧绷的神经正欲松懈下来，便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沈青鸢心下暗道不好。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进眼角，沈青鸢刚放下的心，突然提了起来。
“青青见过顾王妃。”
“好，青青今日更漂亮了。”
苏青青羞涩般笑着，就看见顾王妃身边坐着的沈青鸢，她今日一身桃粉色衣裙，衬的皮肤粉嫩如雪，眉目如画，轻点朱唇，眼眸低垂模样乖巧，今日更是讨人喜爱。
“青鸢？”
沈靑鸢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要跳了出来，她抬头看向苏青青，正对上她弯若月牙的眼睛。
沈青鸢堪堪起身行礼“青鸢见过苏姐姐。”
“山庄一别，好久未见了，我几次巧遇顾小王爷，他都说你功课繁忙。青鸢，我可否去顾王府找你玩吗？”
沈青鸢心下一慌，忙低下头，她感觉自己似乎要钻到那金砖曼地的缝隙中去了。
萧兰看了眼身旁鹌鹑似的沈青鸢，笑着对苏青青说道“青青，要开宴了。”
苏青青忙坐到一旁，口中不忘说着“青鸢，晚宴结束后记得等我。”
沈青鸢循着声音看去，只觉得殿中辉煌，明亮如白昼，映的眼前一片空白，一张张陌生的脸孔似是而非的看向她，她生硬的点了点头，慌忙坐了回去。
众人切切私语着，沈青鸢似是听到有几声交杂的声音传到耳中“那位姑娘是何人？”
“不清楚。”
“坐在顾王妃身边呢！”
沈青鸢听的头皮发麻，额角亦是突突直跳。
正在此时，一阵有序的脚步声传来，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顾翎和王爷，还有一众大臣，正在女眷对面落座。
沈青鸢踌躇般抬头，就看到顾翎那双好看的眼睛。
顾翎坐在对面，不似王爷大臣们那般左右逢源，他端坐在那里面不苟笑，坐姿端正，面锋冷峻。
沈青鸢不知为何，竟从那冷厉的眸子中窥得一丝暖意。
主位的一旁，几个身影袅袅婷婷的走来，色彩斑斓的衣袍陆续坐下。
沈青鸢不敢直视，低垂着眼脸依旧看着面前的小桌。
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殿内突然静了下来。
沈青鸢的双手紧紧交握着，只觉得一抹明黄色身影阔步而来，坐在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之巅。
沈青鸢不敢抬头看去。
只听到耳边一个爽朗的笑声响起。
“爱卿们，仲秋佳节，朕心甚欢。”
一众大臣们依声附和着。
沈青鸢也随着家眷们说着吉祥话，她不自觉般轻抬眉眼，只见那龙椅之上，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尊贵之人，正笑着坐在那里。
一道探查的目光似是越过萧兰，落在了沈青鸢身上。
厚重的声音传来“臣弟，这便是你与朕说的义女吗？”
顾王爷面露喜色“回陛下，这便是小女沈青鸢。”
沈青鸢连忙起身，迈着小步行至殿中，她按嬷嬷教的规矩叩下头去，这动作已经练习了八百遍，今日还是免不了心中惶恐。
“臣女沈青鸢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只听头顶上方，传来那九五之尊的爽朗笑声“臣弟的义女，那便是朕的郡主了。”
沈青鸢心下一窒“臣女惶恐。”
“有何惶恐？你义父为朕守着这半壁江山，今日月圆佳节，正应了这好光景，朕封你为长乐郡主，你可满意？”
沈青鸢愣怔着，心道，练习时可没有这一段啊。
萧兰亦是脸色惨白，自己只是想给青鸢个稳妥的身份，并没有想到皇上竟然封了郡主，也不知道这往后是好是坏。
顾翎脸庞一如往常清冷，似乎并无太多表情。
顾王爷脸上挂着笑意“陛下，小女年幼，知之甚少，臣弟替她谢陛下隆恩。”
沈青鸢连忙跟着附和着“臣女谢陛下隆恩。”
只见皇上笑着说道“众位爱卿，月圆佳节，朕得长乐郡主，心内甚欢，与诸位爱卿同乐，爱卿们尽情畅饮。”
“恭喜皇上。”
“恭喜郡主。”
谄媚的声音此起彼伏。。。
沈青鸢无心理会周遭的窃窃私语，自己也不知是如何坐回去的。
整个晚宴，沈青鸢头脑晕沉，不知发生了什么，似乎总是有几道目光在她身上流转，她食不下咽，坐如针毡。
直到看到顾府的马车，沈青鸢的思绪才似被拉了回来。
马车上，沈青鸢看向萧兰，眼泪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
萧兰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手背“青鸢无妨，无论发生什么，义母都会护你周全的。”
马车缓缓行至宫门前，一辆辆马车中是回府的家眷，马车排着长长的队伍，正陆续着出宫。
“青鸢？”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沈青鸢看向车帘，只见萧兰轻轻点头。
沈青鸢撩开那厚重的车帘，就见到一旁的马车中，苏青青正撩着帘子探出头来。
“青鸢，我宴中唤你多次，你都没有听到呢？”
“青儿，无礼。”一个年长的声音从苏青青车中传来，沈青鸢看不真切。
“哦，长乐郡主，我明日可否到府上寻你呢？”
沈青鸢正犹豫般，不知如何开口，就听身旁的萧兰说道。
“青青随时可以来。”
“青青谢王妃，还是王妃好，小王爷都不让我上门呢！”
“青青勿要胡说”一个声音急忙打断道。
只见一位面容庄重的夫人撩起苏青青另一角的帘子“王妃见笑了。”
萧兰亦是撩起一角的帘子，笑着说道。
“苏夫人哪里的话，青青性格洒脱，我喜欢的紧。”
马车摇晃着驶出宫门，沈青鸢似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顾府的小院中，四儿一脸焦急的踱着步，直到看到那桃粉色的衣裙，四儿忙迎了上去。
“姑娘可回来，一切可还顺利？”
沈青鸢看向四儿，眼眶中似是闪着泪光。
“四儿，我想歇息了。”
四儿忙扶着她向门内走去.
“好，四儿伺候姑娘洗漱。”
四儿端着水盆出来，就看见顾翎站在院子里。
四儿上前行礼“小王爷，姑娘说她要歇息了。”
顾翎轻轻点头“知道了。”
说完也不见走，就站在院中，看着那昏黄的窗户。
沈青鸢今日被封为郡主，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不过细细推敲，也在情理之中，顾王爷认的是义女，又不是义子。
历代皇上都甚是疑心，封个闲散的郡主，安抚了顾王府还堵住了悠悠众口。
只是青鸢，因是被吓到了。
顾翎转身看向那天空的圆月，这仲秋之月，似是被薄云遮掩，圆而不亮。
沈青鸢昏沉沉的睡去，睡梦中似是看到孩童时的自己，在父亲母亲身边嬉笑。画面一转，又是顾王妃焦急的眼神。
最后映入眼帘的，竟是顾翎那张清冷的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