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2章 鬼祟出、闹牛村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娘大惊失色。她拼着最后一丝求生意识，死死地扒着井沿。而她的身体，此时则变成了一个弓形的弧度。
我娘下意识地往下看，只见就在自己的肚子上，一只绿油油的大爪子，此刻正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服。爪子上皱皱巴巴的，像是鸭子的蹼掌一样。
黑色的指甲尖锐无比，就这么紧紧地勾着自己的衣服。撕扯间，身上的长袖已经被拽出了几个大窟窿。一丝丝殷红的血迹渗了出来，却不如浑身的寒意让人感觉生疼。
……汪汪……汪……
一旁的大黑狗凶神恶煞地狂叫着，急得直用爪子挠井沿，却没有任何的办法，可以帮到自己的主人。
我娘说，她当时真的是怕极了。这如果要是自己一个人，或许就束手就擒听天由命了。可自己肚子里还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说什么，也要拼着最后的力气撑下去。
时间一针一秒的过去，我娘感觉如同度秒如年似的煎熬，生怕自己会坚持不住，就这么交代在这里。
“……嘿嘿嘿，好久不吃肉了，今天正好开个荤！”含糊不清的话再次从井底传来。
我娘皱着眉头向下一看，只见一只浑身发绿的大脑袋已经露了出来。它的头光秃秃的，看起来光滑无比。一双如狼般的赤红双眼，透着一种瘆人的光芒。
尖尖的嘴巴，像是短嘴鸡似的。没有鼻子，只有两个圆孔在呼呼的出气。……呼哧呼哧的，就像是有人拉风箱的声音一样。
满脸的褶皱层层叠叠，比年近百岁的老头还多。但诡异的是，这副苍老的模样，皮肤却是油光水滑的，如同渡了一层绿色的薄膜。
我娘瞳孔猛的一缩，身上开始呼呼的冒起了冷汗。因为她一见这个鬼东西的模样，才发现，这哪是程瞎子呀，分明就是长着一张老头脸的大王八！
一刹那间，我娘想起了很多关于黄河边上的传闻。
听老人讲，黄河边上有三大诡异的邪祟。一是全身赤红的大长虫（就是蛇），二是长着狼头狐狸身的皮子精，三是黄河里成了气候的鬼脸大王八。
这赤蛇如果要是在外面遇见，绕过去或者把它赶走都没事。可如果是溜进家的长虫，特别是浑身赤红的长虫，非要恭恭敬敬地把对方请出去，然后在家里烧纸钱上供香，好好供奉三天才行。
而皮子精，是一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东西。它会学人说话，更能直立行走。传闻，一些活得年岁比较长的皮子精，可以褪去身上的那层皮，然后再剥下刚死不久的死人皮穿在身上。之后还要回到逝者的家里，招摇撞骗、大吃大喝一顿才行。
或许大家会以为，皮子精是东北五大家中的黄仙黄鼠狼。但我爹说过，它长的确实和黄鼠狼很像，但要比黄鼠狼的个头大很多。之所以叫它皮子精，就是因为它会褪去自己身上的皮，穿死人皮害人。
而我娘今天遇上的，则是这三种邪祟中，最凶最恶的存在！
我爹说过，那时候的生活条件比较落后。一些人为了能填饱肚子，常常会到黄河边上去捕鱼。还有的一些人，则是依靠黄河两岸的物价差，贩卖交易两地的商品。
可那时交通极为不方便，所以就需要用到皮舟小船之类的辅助工具。但黄河水势凶似海，哪里是人可以征服的。
所以，每年都会有人在黄河里淹死。再加上一些寻短见的、失足落水的，还有就是汛期时被冲进水里的。隔三差五，黄河上游都会冲下来几具被泡的水肿的浮尸。
一旦你把那些尸体捞上来，再仔仔细细地观察他们的身体，肯定能在他们的身上，发现一些或多或少的咬痕。有的被咬了几口肉，有的可能就被吃的只剩几块完整的皮肤。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以吃浮尸为生的鬼脸王八所为。
它们接触了太多死尸，吃了太多的死人肉，不光会变得越来越嗜血，越来越想吃活人肉，还会被尸气入体，产生出一种诡异的灵识出来。
一旦是被这种邪祟东西盯上的人，不论你是死是活，绝对逃不过被碎尸万段的下场。
“……救……救命！”我娘歇斯底里地一声大叫，此刻也只是她能做的最后一次挣扎了。
“……媳妇儿……”
远远的，一声呼喊声传来。我娘扭头一看，居然是我爹拿着棒子赶了过来。
而我娘身边的那只大黑狗，则在此时显得气势更盛了一些。只见它突然张开大嘴就咬在了我娘裤腿上，然后拼命的往后拉，想把我娘拽出来。
“……俺滴娘嘞，你这是怎么了？要是你觉得我给你气受了，你大可以说出来。也不至于想不开，来这里跳井自杀啊！”
我爹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却在看见我娘身下，那只抓着她衣服的绿油油的大爪子时，吓得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我……我滴妈呀！”我爹被吓得脸色煞白，却在一瞬间，突然想起来我娘还在井沿上苦苦地强撑着。
我爹扑棱一下就站了起来，然后抄起被他扔在地上的木棒，朝着井下的那只大爪子，就狠狠地砸了过去。
“别打到咱孩子！”
一听这话，我爹赶忙收住了手。可现在我娘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如果不赶紧把那只大爪子打回去的话，恐怕我娘也要被鬼祟抓下去了。
我爹急得百爪挠心，却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他尝试着去拉了拉我娘的腿，感觉这样似乎好像治标不治本。他又去搂我娘的身子，可我娘现在的弓形弧度很大，根本就抱不起来。
慌乱之中，我爹突然发现了一旁的扁担。他脑子顿时灵光乍现，抓着扁担就走到了井边。然后他就这么贴着井沿，瞄准那只绿幽幽的大爪子，一下一下地就杵了下去。
……砰……砰……砰……砰，接连敲了十多下，可对方的爪子就像是铜墙铁壁一般的坚硬，丝毫没有想放手的意思。
“……嘿嘿嘿，母子不够，又来了一个。全都跟我下去，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吧！”幽幽的声音再次传来，透露着无尽的讥讽与狰狞。
“……我草你姥姥！”我爹一声大叫，只见他将扁担上的铁钩子向前一甩，顿时就勾住了那只幽森森的大爪子。
我爹猛的向后一拉，只听……刺啦一声，铁钩子顿时就扎进了鬼脸王八的肉里。猩红的鲜血呼呼的往外流，哗哗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显然血液已经全都滴落在了井水中。
“……啊……”一声嘶吼般的尖叫，说是人的叫声，但听起来却更像是野兽的叫声。震得人两耳发聩，甚至疼得都感觉耳膜被刺破了。
“……啊……”我爹也是一声低吼，转身扛起扁担就死命地往前拽。
突如其来的一道蛮力，拖着他接连打了两个囫跄，接着只感觉手里顿时一松。……扑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落在了水里。激起的水花，甚至都飞溅了出来。
等他再回头去看时，那只扁担此刻已经挂在了井沿上。我娘则躺在井边大口的喘着粗气。我爹来不及多想，赶紧去扶我娘，然后向后飞快地退了十多米远。
直到这时，大黑狗还在对着井口疯狂地吠叫着。似乎是感觉那只鬼脸王八被吓得缩进了水里，有点想乘胜追击的意思。
我爹心大胆子也大，他当时并没有要着急带着我娘逃跑的意思。而是在觉察出水井里没了声响之后，就小心翼翼地又走到了井边。
此时的水井中，早已经是一片寂静。而悬挂在井沿上的那把扁担，却还在微微地晃动着，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
我娘心里害怕不敢过去，但又忍不住有些好奇，就问我爹：“他爹，那只成了精的畜牲走了吗？”
“走了！”我爹应了一声，将扁担抓了起来。
扁担一侧的铁挂钩上，一块血淋淋的皮肉摇坠着。青绿色的外皮，渡着一层黏糊糊的通明液体，而里面是灰白色的血肉，就如同青蛙肉似的，端的是瘆人无比。淡红色的血液在慢慢滴落，它就仿佛是一颗鲜活的心脏，居然还在有规律的跳动着、蠕动着。
“哎吆我滴妈呀！”我娘吓了一跳，身体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爹，你还是赶紧把那东西扔了吧！我听老人们说，像这种成了精的东西最记仇。别回头他再因为这个，找到咱家里去害人！”
“……怕个球！”我爹不以为然地骂了一句，接着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它想祸害我们，不是我们故意招惹它！”
“……妈的，还好咱家黑子突然挣断链子，带着我赶了过来。要不然你和咱儿子，恐怕都要被这只大王八拉进黄河里去！”
“谢天谢地，今天真是多亏了咱家黑子了。当初黑子突然跑到咱家，你还说什么都不让我养。还说什么鸡六狗八猫十年，都是成了精的畜牲，会给家里人带来灾祸！”
“……你看看，当初如果要是听了你的，把黑子赶走的话，今天我可能就要没命啦！”我娘摸了摸性情温顺的大黑狗，面色依然还是有些苍白，眼角中都开始泛起泪来。
我娘说的鸡六狗八猫十年，其实是一种民间传说。
相传，如果家中饲养的鸡活过了六年，狗过了八年，猫到了十年之久，都会有了灵智。它们会看到一些人无法见到的东西，也会给主人家带来灾祸。甚至一些生有恶意的畜牲，还会妨主，更有可能会肆意害人。
“……行啦……行啦！”我爹一见我娘要掉眼泪，顿时赶紧走过去安慰道：“这都是老一辈传下来的规律，不能不信也不可全信。”
“……走吧！”我爹搀扶着我娘，边走边说道：“今天的事有点邪门，估计这只大王八是想来村里祸害人。这次它没有伤到你，我觉得它八成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以后出门小心点，如果没人陪着，你还是少出门的好。现在你也快到了临盆的日子了，一定要加倍小心！”
我娘心绪难宁，魂不守舍的点了点头，问：“他爹，我总觉得心里不安宁。你说，以后不会出啥事吧？”
“回家问问咱爹，看看这里面有啥说道没有！有我在，绝对不会出啥事的。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其他事的你不用管！”
正说着话，我爹和我娘就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因为此事发生的太过突然，慌乱间，居然忘了把井口边上的那两桶水挑回来。
我爹本来打算将我娘送回家后，再回去把水抬回来。可还没来得及进家门，就突然看到有个人从黄河边上光着身子，往村子的方向跑。
因为离得太远，看的不是太清楚。只以为不知道是谁家调皮捣蛋的孩子，大热天的跑的黄河里游泳去了，也就没有太在意。
“学力，翠花，你们这是去哪了？”我奶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着我娘问：“翠花，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和学力吵架了？”
一见到自己的婆婆问，我娘顿时没忍住，搂着我奶奶就哭了起来。
“娘，刚才从井里蹿出来一只大王八，还学人说话。他说自己是隔壁村的程瞎子，不小心掉到井里去了，想让我把它拉上来。”
“我当时没反应过来，差点就让那个成了精的畜牲给拉进井里去。要不是学力和咱家黑子及时赶到，我这条命可能就要交代在井里了！”
我爹性子比较直，一见我娘又开始哭，顿时就骂道：“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现在这不是没事了嘛，你还哭哭啼啼的干什么！”
就在这时，院子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了。……砰的一声巨响，差点没把院门踹烂。
我爹忙不迭地回头一看，居然是自己同村的伙计牛学富。此刻他光着身子，浑身沾满了黄色的泥土。脸色煞白的有些吓人，而且呼吸急促，身体还在不断地颤抖着，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
还不等我爹问，牛学富就慌里慌张地大叫道：“学力哥，……快……快，快让进财大爷跟我走一趟。……我爹，我爹被鬼脸王八拉进河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