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6章 喋血萨尔浒，纵横二二、伤折双股（三）
李复明、顾延明、王忠明，三人的建议，终于使杜松逐渐冷静下来，准备暂时班师回到大本营休整，但是努尔哈赤，偏偏不让他这么快退出战斗的舞台，可能已经得知杜松的勇猛、如果留住，将来必定成为后金的心腹大患。所以，他还是姗姗来迟了。
丑时，准备出征的时候，守卫明军大本营的副总兵，也是这一次军事行动的副总指挥赵梦麟，曾劝阻杜松，不要贸然攻击，应该稳打稳扎。但是，杜松就是杜松，他从未一直认为战斗就是跟对方比拼速度，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守。但是可悲的是，在同时代，他遇到了他此生中最强劲的对手，努尔哈赤，这个人也是一个战争狂，他也跟这位大明的对手持同样的观点，速度赢得一切，战场上打的就是闪电战，谁的速度快，谁就有机会完全掌控战场的主动进攻权。
杜松刚传令，全军后队变前队，火器营先行撤退，马步兵后撤，全军呐喊而退。但是此时突然一名士官急忙来报，说抓到一名企图逃跑的女真信使，不知道如何处置，特来禀告将军指令，杜松喝道：
“带他过来，本将有话要问”。士官领诺而去，顷刻之间，两名明军士兵押着双手被反绑的一名后金兵过来，杜松让随行的一名熟通女真语的翻译，问道：
“你为什么逃跑，必须如实禀告，否则本将拿你点天灯”，翻译严肃地问道。
这名信使，听了之后，竟无一丝反应，依旧紧闭双口，一脸无所畏惧地眼神看着杜松，杜松勃然大怒，见此情形，喝道：
“拉下去砍了” 。
此招终于奏效，女真信使听闻杜松要拿他祭旗，双腿冷不丁颤抖了一下，立马就恢复了平静，但是这一幕却被杜松敏锐的双眼给捕捉到了，杜松知道此人一定是有什么秘密，说道：
“你说与不说，对本将来说，的确无关紧要，本将三日之内必擒努尔哈赤，我就先暂且将你监下，等擒住野猪皮，让你与他一同受刑”，说完，让明军将其用囚车装了。
信使此时终于开口，因为女真语都是一些叽里咕噜的内容，杜松只能通过身边的明军翻译来转达，翻译根据女真信使的回答，说道：
“吉林崖的守卫大将正是努尔哈赤的次子代善，号称后金第一勇士，目前已经与杜松较量了一个上午的时辰，虽然兵力人数还不足 2000余人，吉林崖下援助的后金的兵士确实后金的四贝勒指挥的军队，目的是牵制住杜松，等努尔哈赤先消灭明军的刘鋌部，最后再与吉林崖的守军对杜松形成夹击，要在萨尔浒彻底歼灭杜松指挥的明军主力，努尔哈赤要代善一定要坚守住两天左右”。
杜松听完，结合今日的后金军虽然人数远少于明军，但是打的异常英勇，原来努尔哈赤听说刘鋌部只有四万余人，一定是去先打刘鋌，利用人数上的优势，先消灭刘大刀，而后再远程奔袭，消灭自己所指挥的明军主力，杜松露出一丝自信的微笑。
杜松让翻译用女真语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私自下山逃跑？”
信使回道：“吉林崖上的守军从早上卯时，一直战斗到现在，已经人困马乏，缺水断粮，如果杜将军还在发动攻击，可能熬不过今晚就会失手，二贝勒大人让我想方设法突围出去，找到大汗，让大汗速速派出援军。我本想趁着夜色，趁混乱突出去，没想到就被大人抓住”，信使说道。
杜松让明军士兵先把后金信使降下，立即命传令兵通知明军停止后撤，即刻准备向山上再次发起新一轮的冲击。此刻风声渐起，明军又在杜松的号令下，即刻对吉林崖的后金守军发起攻击。
双方又战至傍晚时分，明军终于在杜松的带领下，占据了一些据点，守军方面也开始反击明军，试图夺回失守的阵地。
这时候，天色越来越晚，李复明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夜黑风高夜，正常就是少数民族骑兵善于偷袭中原王朝城池据点的时刻，他总觉得后金信使的话，可能就是一个圈套，努尔哈赤可能正在布一个很大局，他一定不会像杜松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一定正躲在暗处，等到猎物进入他早已预谋好的陷阱，女真人一直擅长于打猎，天生有神力，能猎杀各种大型动物，甚至有些人能赤手空拳，屠狼搏虎。
对的，努尔哈赤一定就像一只狡猾的东北虎，正领着一群非常善于偷袭的东北狼群，正在某处树木茂盛的地方，等待合适的时机，出击。
李复明，纵马来到杜松面前，说道：
“将军，我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周围竟然出奇的安静，一定有异常，希望将军能速速退兵，暂且退到安全圈之内，再作商议”。
杜松此刻听了后金信使一番话，早已杀心大起，哪还理会李复明的劝告，笑道:
“不在此时建功立业，更待何时，请参议回到战斗岗位，指挥火器营，随时支援我进攻”。
李复明本欲再劝杜松，杜松见自己命令已下，但是李复明还在原地不动，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战场上必须执行军纪，否则军法从事”。
李复明只好回归火器营，让火器营重新调整炮击方位，准备支援杜松的新一轮冲锋，突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口哨声，就像女真族的猎人给猎狗下达攻击的哨声。此时，天色黑的已经看不清两米开外的情形，杜松立即让士兵全体点燃火炬，照亮战场，准备全力投入战斗，今晚务必一鼓作气拿下吉林崖，彻底歼灭这支跟自己已经激战了将近一天的后金守军。就在杜松这边点燃火炬，准备让士兵再次发起冲锋，让炮兵开始炮击的时候，明军士兵突然发现左右不远处竟然有数不清的后金骑兵已经将自己包围了。
见此情形，明军已经开始有点心慌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杜松到底是杜松，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识过了，命令明军左右调转方向，向左右两边发起发冲锋。后金军趁着明军火炬点燃时刻，已经拉满弓，箭在弦上，时刻左右两边都有一名手拿黄色令旗的人，黄旗一挥，后金军万箭齐发，给明军造成很强的杀伤力。
李复明、王忠明、顾延明，也被眼前的一幕，给彻底震住了，知道一定是努尔哈赤亲自领兵到了，努尔哈赤到底是一只老狐狸，他正是通过一些列的假象来诱导杜松，其实，他根本没有去攻击刘鋌，他已经盘算好了杜松的进军时间，杜松的明军主力往萨尔浒进军的时刻，努尔哈赤也没闲着，他一定通过信哨知道了杜松已经孤军突出，做好了先集中八旗的优势兵力，待歼灭杜松指挥的明军主力，而后利用明军各路消息不通的短板，再依次逐个歼灭明军的各地大军，最终就这样一口口吃掉整个明军，这就是他的著名的战术：
“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李复明知道大局将去，不禁扼腕叹息。
后金左路援军中突然跃出一马，李复明借着明军的火炬，看着此人身着黄色棉布甲，胸前佩戴护心镜，长长的胡须，腰间悬挂一柄玩刀，以鞭指道：“有能射杀明军杜松者，赐牛录，赏银千两”。
看来努尔哈赤了解杜松之人，知道活捉杜松几乎不可能，所以干脆下令，只要死的，不要活的。
后金骑兵在领军贝勒的指挥下，如同狼群，奋勇朝明军奔袭而来，手中箭矢如同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可怜明军将士纷纷中箭矢毙命。杜松此刻也有点心慌了，他命令明军迅速地向他靠拢，不惜一切代价攻下吉林崖，命令一名信号兵突围出去，让副总指挥赶快出师与自己汇合。
吉林崖上的守军见天命大汗已到，士气大振，立马骑马从上而下朝明军俯冲，明军左右前三个方向同时受到攻击，已经渐渐不敌，半炷香功夫，一万明军已经被射杀大半有余，加上与代善从早晨厮杀到现在的折损，明军已经不足千人。此时风雪飘扬，明军的火绳枪的火石根本打不着火，后金骑兵发现明军的火器已经失去威力，嘴里乌拉咕噜地喊叫着发起狼群式冲锋，发箭如蝗，竟将火器营的明军射杀大半。
少数八旗军已经冲杀到或火器营的面前，立马拔出弯刀，见人便砍杀。八旗军的箭矢厉害，几乎百发百中，而且都能穿透明军士兵的铠甲。顾延明目测八旗军的箭矢，足有一米之长，死亡的明军皆有痛苦的神色，证明了后金骑兵的弓箭的威力。
三人同时拔剑出鞘迎敌，李复明持剑刺向一名正向自己挥刀砍来的后金骑兵，可能是寒冷的原因，竟然刺偏了， 这名后金骑兵发现火器营的明军竟敢主动攻击自己，立即大怒，立即朝李复明头部砍去，反手一挡，将他的刀格开，后金兵调转马头冲刺过来，又朝李复明颈部砍去，李复明一个急躲闪避过，当第二刀再次砍来的时候，他本能挥剑砍向迎面而来的刀，只见火星四射，一声脆响，佩剑将后金兵士的刀砍成两截，后金兵大惊，被李复明一剑刺于马下。
李复明急忙跃上一匹已经穿戴软甲的战马，这匹战马的重要部位都已经被厚厚一层犀牛皮甲给包裹的严严实实，李复明准备让火器营的战士迅速就地找战马，丢弃手中的火绳枪，拿上冷兵器，做好与后金骑兵肉搏的准备。李复明让王忠明带一队人马，赶快去解救杜松，此时杜松已经被八旗骑兵团团围住，命悬一线。
顾延明驰马冲入后金骑兵阵子，挥剑乱砍，后金骑兵纷纷落马，他回头看见，有十多名的后金骑兵正在一个后金牛录官的指挥下，不断地围攻李复明，有调转马头，飞驰回来，剑术如蛇，竟刺杀五、六名后金骑兵，其余的后金骑兵见李复明、顾延名二人如此英勇，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尽皆不敢向前。
围攻李复明的这一队后金骑兵的牛录，见手下已有十多人精锐兵士已被二人刺死或砍杀，大怒，弯弓搭箭朝顾延明射去。
眼疾手快，李复明已经领教了八旗军的骑射能力，知道此刻根本无法能向前解救顾延明，急中生智，从一名明军手里抢过一只火绳枪，扳机扣动，那名牛录的战马一声惨叫，倒地毙命，箭矢也已偏移轨道，李复明挥剑砍杀一名后金骑兵之后，跃马向前，右手握住空中飞箭，扔向那名已经被死亡战马掀翻在地死亡牛录，正中其左目，牛录一阵惨叫，血流不止而死。
顾延明见李复明救了自己一命，大为感激，朝他做了个感激的手势，李复明微微点头，立马再次投入厮杀。
王忠明率领 五百名左右的明军骑兵，已经渐渐靠近杜松。此刻在一旁静观整个战局的后金大汗努尔哈赤，见区区三名明军低级军官，竟然刺杀了几十名后金士兵，而且数百名善于骑射的八旗重型装甲骑兵竟然伤不了他们，龙颜大怒，让其八子皇太极指挥 五千人尽快歼灭杜松的残余抵抗势力，自己挥舞战刀，亲自杀向李复明、顾延明二人指挥的火器营。
王忠明手持佩剑，策马来回冲杀，杀倒数十名后金兵士之后，总算到了杜松跟前。此时，杜松身上多处遭到创伤，鲜血染红了战袍，但是依然死战不退。
王忠明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明军的英勇，但是也看到了明朝的日益没落，一个曾经叱咤东亚的大明，曾经兵锋所指，就能让蒙古、女真、东夷、朝鲜、越南、缅泰等国颤颤发抖的那个大明再也回不去了，曾经涌现出 徐达、常遇春、汤和、沐英、傅友德、李全忠、以及那个曾杀的北元不敢正眼瞧大明的 蓝玉 、已经马背上打天下，马下治天下的朱棣，再也没有了。
只剩下 杜松、刘綎这些已经到了垂暮之年的老将了，王忠明不禁黯然叹息。
他挥剑斩杀了正在对杜松发起车轮战术的几名后金步兵，对杜松说道：
“将军，请速速上马，卑职愿意为您牵马执鞭，护送您突出重围”。
杜松一向自负、孤傲，但是对明廷的一片赤诚之心，不容否定，他为将三十余年，从未遭遇此败绩，照今晚的情形，自己所率的一万明军精锐，基本上不会有留存，他素有项籍的抱负和英勇，当然了也会学的固执，他悲愤地看了一眼 尸横遍野的明军尸体，沧然说道：
“一万明军子弟，随我从山海关入内，本想带着他们一起扫清叛逆，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但是今日一战，尽皆战死，若我独自苟且偷生，日后我有何面目见他们父母妻子”。
王忠明听闻杜松如此一说，知道杜松打算拼尽最后一滴血，以身殉国，与这些阵亡的明军将士长眠于此，虽不能同生，但求同死。
王忠明知道杜松这人，有些自负，独断、固执，但是为国之心坦坦荡荡，为官一生清廉，就如他出师前对好友言语：
我是一个不识字的武夫，但是我却不像大明那些只会拨弄口舌、舞文弄墨的知识分子那么胆小怕死”。
王忠明准备让身边两名士兵强行拉杜松上马，杀出一条血路，护送他突围。此时八旗军的吹响号角，这是女真人的发起总攻的信号。王忠明看到代善左手执住缰绳，右手紧握弯刀，似在准备联合崖下的皇太极发起总攻。
杜松双手握住王忠明的双手，凄然说道：
“老夫寿近六十，花甲有余，平生足已，我们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我能看出你们三人胸怀韬略，文武双全，你们赶快突围吧，日后有机会定要报效朝廷，替今天战死的明军将士们复仇”，说完从腰间取出一柄短刀，交予王忠明，嘱咐道：
“此刀是我塞外六战六捷的时候，进京觐见皇帝陛下时，陛下亲自授我，今日我将把它赠送与你，望你妥善收藏，每见此刀，能偶然想起我们之间的情谊”，声音已有几分哽咽。
王忠明还是有点不舍，杜松突然变脸正色地喝道：
“难道你想违抗我的军令吗？替大明保住人才，日后才能中兴大明”，示意王忠明速速离取，他继续持刀向前血战。
王忠明大哭而去，纵身翻上马背，持剑左右、前后挥砍，后金将士竟然阻拦不住，王忠明早已奔下山去，与李复明、顾延明合并一处，准备狙击努尔哈赤的进攻。
代善见明军犹如困兽之斗，传令后金兵全部上马，开始全力发起冲击，后金兵看到天汗，亲自驱马射杀明军，顿时士气大振，拉弓搭箭，万箭朝杜松这边射来，杜松及身边所有尚存明军皆被射杀。
后金兵见杜松已死，争先向前，准备枭其首级，被已经冲上山坡的皇太极喝止，皇太极下马，对着杜松的尸首鞠了一躬，以示对对手的敬重。凡是真正的英雄都会惺惺相惜，皇太极也不例外，这位后金杰出的人物，正是因为他尊重对手，尊重人才，最终后金在他的治理下，蒸蒸日上，为日后的多尔衮统一全国奠定了基础。
这边的火器营兵士看到努尔哈赤亲自指挥重骑兵杀奔过来，下意识地开始瞄准射击，但是竟然打不动火枪，待在原地呆若木鸡，后金兵弓弩骑射，射倒第一批的火枪兵。顾延明让第二批士兵赶快举起盾牌遮挡后金的箭矢，大呼道：
“解下裤子，往火神枪点火处撒尿。快。。。。。”，士兵先是一愣，但是军人以执行命令为天职，立马照办，瞬间一阵尿骚位处冒出一阵阵热气。
“预备、瞄准、放。。。。。”，打在后金骑兵的身上竟然纹丝不动，顾延明懂了，后金身上的布甲立马一定藏有防弹的材料，他又让明军迅速瞄准马匹的胸部，一排枪声过后，冲在前面的后金战马皆被射倒，但是后金兵还是英勇冲杀。明军的火枪兵的一阵射击，也为炮兵争取了时间，明军的炮手开始发炮，击杀了不少后金骑兵。炮击了半个时辰，明兵的弹药已经消耗完了，后金乘势策马射击，明兵大部分被歼。
李复明、顾延明、王忠明 三人掩护少数仅存的数百名明兵且战且退，往大营方向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