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4章 梦魇
夜里。
顾景云正在淋浴间。
浴室里，雾气弥漫。
顾景云任由水流在身体上冲刷，闭上眼，还是无法克制地回想起梦里的场景。
梦里的女生在长廊里不断的奔跑，最终摔在草地上。
一双好看的眸子里噙满了泪水，无助地对他伸出手。
“救我······”
那样痛苦地呜咽，竟让他这样冷漠的人心中也不由生出一丝悲悯。
同一栋楼内。
一间简单又不失设计感的卧室里，陷入沉睡的女生眉头紧锁着，像是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
“Cynthia 快成年了，你打算怎么办。她的确是个天分的画家没错，可这也改变不了她出生就是个错误的事实。”
“妈妈压根就不肯对外承认她这个便宜外孙女。办成人礼根本就不现实。”说话的女人给自己倒了杯酒，对着站在窗边的女人说道。
高高的落地窗带有浓厚的古典欧式风格，阳光就这样透过窗户照射进房间里，柔软的地毯，精心雕琢的摆件，无一不透露着高贵与典雅。
“再说了，你考虑过Alex父亲家族的想法吗。”女人继续补充。
窗边的女人依旧一言不发。
倪倩站在门口，心口提到了嗓子眼。
她今天刚收到罗德教授的推荐信，听说母亲在书房，便马不停蹄地过来。本想跟母亲分享自己的喜悦，告诉她，自己能提前进入世界一流的美术学院进行学习深造。虽然母亲总是对她淡淡的，可奶奶说过父母都喜欢有能力的孩子。
她还是期待能从母亲的脸上看到笑脸。
可她显然来的不是时候，撞见了这一幕。
倪倩小心翼翼地扶着门，透过门缝正好可以看见站在窗边的母亲。眼下对于母亲的回答既是期待又是害怕。
“对了。我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女人话头一转，露出了微笑。
倪倩有股不好的预感。
“你还记得Betty刚接回来的时候吗？Betty刚从乡下接回来的时候跟谁都不亲天天在家里哭，哥当时那么宝贝Betty，可不就急坏了。”
“Cynthia当时就在旁边。猜猜发生了什么？”
“我们的Cynthia对着哭闹的Betty一个劲的说：‘别怕，有Molly 呢，Molly 会照顾好你的。’”
“可把大哥气坏了。可不是吗，对着人生地不熟的Betty，居然说一个外人会照顾好她。”
带着眼镜的女人轻哼一声：“可是又能怎么办呢。这些年Cynthia在艺术界大放异彩，她好像越来越以为自己也是家里的小姐了。”
眼前的女人不管画着多么精致的妆容，但她的嘴巴一张一合之间，仿佛巨大的深渊要将她吞噬，她想逃，逃得远远的。
倪倩再也没有勇气听后面的答案了，她慌乱的跑了出去，中途撞到了Alex也无暇顾及，到花园里时连推荐信落在哪了都不知道。
花园里很安静，那些回忆又疯狂地席卷而来。
那是他很不想提及的回忆，大人的愤怒，旁人的鄙夷，每一种情绪都能将她压垮。
姨妈说的那件事，发生在她刚来到这个国家时候。
谁也没有为她的生活起居而担忧，一切事务都交由Molly负责。从头至尾，只有Molly陪着她，在他们盛装出席达官贵人的晚宴时，Molly会慈爱地在她脸上留下晚安吻；在她做噩梦的时候，Molly会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入睡；会告诉她，她的出生不是个错误，而是神的旨意。
她很依赖Molly。她天真地以为Betty也跟她一样。于是她安慰着Betty，告诉她没关系的，Molly会好好地照顾她们的。
可是她错了，Betty是受人宠爱的，是这个家族真正的小姐。怎么会全权交给佣人负责，舅舅那一瞬间的怒吼，那吃人的眼神，倪倩每每想起是还是会有一阵后怕。
也是从那时起，她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的孩子去新环境都需要自己睡一间房，不是所有的人都讨厌新来的小孩。
她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小姐，可是，为什么要这么揣度她，带着最深的恶意。
一只只手像是想将她牢牢地抓住，空间开始变得扭曲起来，一只只眼睛，一张张嘴巴，她快要被压垮了。
“不要！”
倪倩猛地惊醒，不住地喘气，仿佛带着从巨大的痛苦中劫后余生的庆幸。
又做梦了。
那些埋藏心底的回忆，本以为随着距离会渐渐远去。可没想到，随着环境的转换还是再度涌了上来。
已经无法入睡了，倪倩索性起床，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套坐落在市中心的公寓是她自己购买的。她出名较早，一些比赛的奖金，卖画的收入，加上一些投资理财收益，她现在的存款足够她在这座城市生活了。
搬入这座城市的第一天正好是她的生日。
她给自己买了一个抹茶蛋糕，关了酒店里的灯，对自己说：“happy birthday,Cynthia.”
倪倩靠在窗边，透过落地窗看着这座陷入沉睡的城市。她喜欢开阔的落地窗，喜欢透过窗户能俯瞰整座城市灯红酒绿的感觉，企图在某一瞬生成一种自己仿佛拥有很多东西的错觉。
即使是在北方，倪倩还是能感受到夜里刺骨的寒气。她揉着手臂，却仍旧提不起加衣的性质。
窗外，一轮皎洁的明月高高悬挂在天上。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文人雅士对月亮的寄托往往隐喻着思乡之情。可是无论身处何地，望着着月亮，倪倩常常会陷入迷惘。
故乡这个词，她很难理解。好像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哪里是她的家。
夜里总是会有很多故事，各色各样的交织在一起，谁知道第二天醒来又会发生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