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3章 一线生机
中州泰京城外海玄观里，此刻正到了要紧时日。
当年隋太宗杨钟欲求长生，苦无炼丹之人，正是道士海阳毛遂自荐，才有了后来功成之日。杨钟得了长生以后，命人在京外为海阳建观，赐号“龙应真人”。从那时起，海玄观便成了皇亲国戚祈福之地，道观规模日趋扩大，后来竟隐隐有了天下第一的架势。
可今日的海玄观内，却是一片哀愁景象。
不为其他，只因龙应真人海阳，此刻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海玄观多年以来，都没有能够出现独当一面的炼丹士，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等到海阳去后，眼瞅着便能成为天下第一道观的海玄观，只怕就要迎来自己的下坡路。
半年前，为了让海阳能够续命，一代长老天佑道人不惜长途跋涉前往塞北荒漠，寻觅一种名为“半日禅”的神药，试图让海阳能够再增寿十载，以求能够为海玄观养出一个接班人来。
今日已是天佑道人当初说好的最后时限，可一大清早，海阳的状况便突然开始恶化，就连稀粥也无法进食，一众人马手忙脚乱，最后还是慈眉善目的副观主天兴道人管住了场面。随着天兴道人吩咐下去，一代的七位长老，除了天佑道人，全部都进了海阳的病榻之前，跪听聆讯。而二代的二十八位殿中掌事，则全都被派了出去打听消息。至于三代四代弟子，则全都被挡在了龙应殿外，安静等候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日上三竿，突然来了一队人马，停在了观外。
二代掌事通传后，一代的天兴道人立刻出殿来迎。能够让海玄观副观主郑重以待的，只有一种人——皇亲国戚。
天兴道人出了道观，看到了等在门口身着蟒袍的男人，立刻行礼道：“王爷，贫道有礼了。”
男人淡淡一笑，忙出手相扶，而后拉起天佑道人的手，径直就往观内走去。
如此谦和有礼，只能是素有温润如玉美称的钱塘王了。
天佑道人并未反抗，众弟子也都自觉让开路来，钱塘王的脸色变得开始有些失落，边走边道：“听说海神仙病重，我还以为是什么谣传，一到观门口，便知是真的了……”说话之间，钱塘王停下了脚步：“不知情况如何？本王很是担忧啊……”
天兴道人闻言，不觉神色悲戚了起来：“劳王爷记挂，家师只怕是……就在这一两日了。”
钱塘王有些惊讶，不由道：“这么快？不知天佑道人回来了没？”
“还没有……”
钱塘王长叹一声，不由向道观外看去。
就在这时，面目阴鸷的一代长老天和道人出殿而来，与钱塘王行了一礼，然后对天兴长老言道：“师父唤你进去。”
天兴道人眼中一亮：“师父醒了？”
天和长老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引路。
钱塘王与天兴道人入了龙应殿，绕过三清坐像到了后殿，很快便看到奄奄一息的海阳。
店内檀香弥漫，窗户紧闭，风透不进来，到处都是一股子浑浊之气。眼见钱塘王进来，海阳颤巍巍想要从床上爬起来行礼，却被钱塘王连忙阻止了：“不必了，不必了海神仙……您是对朝廷有功德的人，我怎么能受您的礼……”
海阳被扶回床上，突然咳了起来，天兴道人见状忙坐到了床边替海阳顺气，就这样陆陆续续折腾好一会儿，海阳才慢悠悠开了口：“老……老朽知道王爷是为了后嗣的事情而来，只是老朽算了这观中新送来的三十余名婴儿，全都与王爷不合……”
钱塘王闻言不由苦笑一声：“海神仙费心了，我也知道，我这克子之命实在难缠……”
民间有句俗语，叫做钱塘王养儿子——白搭，说的就是钱塘王命中克子的事情。钱塘王娇妻美妾足有九人，可多年间，钱塘王有过的十一个孩子全都未曾出生，便胎死腹中，请了无数名医，全都寻不到缘由。如今钱塘王眼见身体愈弱，只能想办法养个儿子，来继承自己的王位。只不过事关重大，也只悄悄地跟海阳提起过，即便后来慢慢地，一代的长老们也都知道，但大家都是明白人，也全都守口如瓶。
见钱塘王缄默，海阳转而看向天兴道人，缓缓地道：“天兴……天佑回来了吗？”
天兴道人摇了摇头，海阳并不意外地苦笑了一声，转而继续道：“那有些事情，就该尽快安排下去了……自我死后……”
“师父！”天兴道人的眼中开始噙满了泪花。
即便修行多年，年纪也早已不复年轻，此刻的天兴道人却还是宛若稚子一般跪在了海阳膝前，悲伤之情再难抑制。
海阳的声音也跟着不由地有些哽咽了起来：“生死之事，从来难为……我死后，观中一应事务，全都交给天兴处理……”
所有人尽皆跪了下来，钱塘王眼中亦有不忍，闭目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去了外殿。
“如果天佑还会回来，观中就由他接任副观主，若是他一直不归，位置就给他留着，由天和担任副观主……”海阳絮絮叨叨地嘱咐着，突然，一道阳光破开纸窗，照进了后殿之中。
天兴道人一愣，转而愠怒道：“怎么回事？！”
天和道人亦皱起眉来，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向窗外探望去，赫然发现是一个站在后殿的弟子，因着太阳西落，光线直照在了腰间水晶面石底的纹佩上，然后反射进了后殿中来。
天和道人正欲让弟子撤走，却听到身后海阳颤抖的声音：“一……一线生机！快……快取我卦爻来……”
天兴道人慌忙去了前殿，很快便把海阳的卦爻取了来，身后，则跟着一脸好奇的钱塘王。
海阳不管其他，立刻起卦，只听得大殿之内顿时呼吸可闻，唯有卦爻之声不绝于耳，良久，海阳望着卦辞，竟一时之间愣愣地出了神。
卦辞之中，竟将钱塘王的后嗣，与海阳的命数，紧密地联系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突然听得殿外传来了一声欣喜若狂的禀报：“天兴长老！天兴长老!天佑长老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