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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是怎样?他不值得夸扬吗?!

蓦地,人声与马蹄声猛一波传响,看来离得颇近,且越来越接近中。

穆瑶背着孩子拔腿就跑,奔出去几大步后,她倏地顿住,回头望他。

“白秋,我下回带好吃的过来,你喝酒不?我沽酒请你!我现下是小捕快,每月有法规一两银子呢,我有银子了,是自个儿赚来的,我请你吃酒啊!”

立在一片幽寂松林中的男子依然静默不语,素身与雪发平添奇清,却有种淡到几要融入景中的空无感。

穆瑶朝他笑,心有些纠起,于是笑得加倍灿烂。

然后她毅然转身,提气往前方飞窜,将那抹淡漠身影留在原地。

被留下的男人内心正陷进前所未有的矛盾风暴中。

快走,别让人瞧见。

即便知道他宽袍赤足的样子叫众人瞧见,九成九要引起骚动,但听她说出,就满心不痛快!

像被嫌弃了。

他谁啊?!

高高在上的九尾天狐,拥有千年以上的道行,术法其强无比,修仙或成魔全凭他一念之决,而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要拯救苍生亦是荼毒人世,全在他想与不想之间。

她,一个小小凡人,即便半巫半仙体也仅是凡胎,竟胆肥到敢赶他快走?!

说完这一次,以后不说就是,白秋,以后绝不会再夸你,真的真的

是怎样?他不值得夸扬吗?!

以后绝不会再夸他听进耳里,心火就噗噗噗直窜!可恶!

当然,此时的天狐大人完全不会想到,其实是他先强烈表现出不爱听那些关于“心软”、“善良”之类的话,才使得某位姑娘家对他的赞扬之词就此封口。

腹诽不停,骂人家姑娘过河拆桥,骂人家不道义,大大地暗骂一顿后,脑中浮现的是她带伤的脸庞。

是一幕刷过一幕,徐徐倒退——

他看到悬在崖壁上的她,惊惧在她眸底翻滚,她很怕,非常害怕,他看得出来,但明知是通往死域的险路,她终究跳下崖救人。

若然无他,在千钧一发间无他出手,她将如何?

脑中浮出摔得粉身碎骨的肉身,是她的,充满灵能与元气的一具肉身,支离破碎散在那儿,眼是灰扑扑的,爱笑的唇失去血色,血流尽,将雪地染作朱红

在天与地之间游走了那么久,久到彷佛触及到永恒,他早明白缘起缘灭、缘生缘死之则,此一时际却极难忍受那想象而出的破碎场景。

有个极荒谬的念头划过心中。

若然那姑娘没了命,他会为了再续缘分,耗掉千年道行只为救活她吗?

令他气息一顿、沉眉敛目的是,他竟无法毅然决然作答。

可笑!

忽地一甩袖,像在斥喝自己。

无端端的,就是完全不懂因由,清楚又浮现她的脸。

哈哈哈……带点伤才显得英勇过人不是吗?

她脸蛋赭红,红到颧骨明显晕开两团,她害羞了?是吗?

但,为什么?

我有银子了,是自个儿赚来的,我请你吃酒啊……

想骂她,心头却一阵软。

想到她总说他心软,让他又想狠狠开骂。

矛盾啊!

决定了,下回要是遇上,她倘使食言,没带上好吃的、好喝的来“供奉”,他他就吞掉她了事!

省得她这样祸害他!

入夜,整个山坳巫族村彷佛进入某种冥想中,寂与静皆有法。

竹苑位在入村的山坳边上,穆瑶提气悄悄窜上最高的那棵赤杉木树梢,在固定的所在晃着两条腿落坐时,正可眺望一轮月辉下的那一座峰下城。

城在似远似近的距离,皎月亦是,这大雪停歇的夜里,月光显得十分温柔,润过一个小村、一座大城,也把连绵无尽的山头全数润过,包含那座凌秋峰。

结束神炼闭关的他,此时此刻睡了吗?

若没睡下,独自一个在凌秋峰之巅做什么?

肯定是不觉寂寞,毕竟他惯于独来独往,但若有人相伴,他应该还能接受吧?

也许她把自个儿想得太好,就觉他挺喜爱同她说话,尽管嘲弄讥讽很不留情面,至少,他不讨厌她的。

揉揉没来由发热的脸,穆瑶轻轻吁出口气。

明儿个一早轮到她值晨哨,再加上晨练不能缺席,早该安睡养足精神,却躲在这儿胡思乱想。

唉,到底中哪门子邪?!

“你究竟气什么?明说好了!整晚明里暗里赏我排头吃,以为我身强体壮就不会呛着、噎住?告诉你,老子我心堵,堵得快死掉!你还想如何?”

这次见过白秋,被他“振衣涤尘”般扫过,穆瑶发觉耳力似更加灵动。

说话的男人该是在竹苑主卧里,即便不满亦极克制地压低声量,那粗嗄抑郁的声嗓仍传啊传,传到位在高高树梢上的她耳中。

姨爹跟梅姨闹了吗?

噢,不,今儿个回竹苑,有眼睛的都瞧出,是梅姨摆脸给姨爹看。

白日,是教头姨爹听了老班头急报,遂领底下铁捕们一路追踪上到凌秋峰。

跟随姨爹多年的几位铁捕,或者世面见多了,对于精怪作乱的事并未视作滑稽之谈,反倒甚是郑重地察看林家小嫂子的尸身,连雪地上魑魅留下的几滩绿血亦都仔细看过。

确实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她今日才知,峰下城一干铁血铮铮的铁捕们,透过大衙教头这条线,其实跟城郊外的巫族村多有往来,身上配的、戴的,无论是兵器或护身符,全送进巫族村内让老人们加持过。

总之是追捕恶徒亦不忘趋吉避凶,颇好啊颇好。

姨爹多半时候都睡在城内大衙的衙宿里,今日并非他的休日,之所以出城回到竹苑来,是同她一起将林家那幸存下来的小姑娘带回来暂时安置。

女娃儿名叫林蕊,如今父死母丧,经寻询,峰下城内已找不到任何亲戚能代为照料,身为大衙铁捕教头的姨爹在万般无奈下,最后才决定将孩子带回山坳巫族小村,请梅姨帮忙看顾。

而说到姨爹所谓的“万般无奈”,穆瑶习惯地又想挠脸、挠下巴了。

说到底,她家姨爹对巫族是既爱且恨,倘不是命中注定为一个巫族女子疯癫痴狂。

而这女子又下定决心一生不离巫族,若非这般,姨爹根本不想踏入山坳巫族村半步吧。

毕竟太婆们见他一次就白眼好几回,对于他的存在充满戒心,就怕一个没留神。

族里历来医术学习最精、能举一反三从近千年的巫医记典中辨证出更佳疗法的梅姨,会如她穆瑶的亲娘那样,被自家男人拐带,从此远走高飞。

只是难得回到竹苑,怎么夫妻俩没闹个蜜里调油,却是吵上了?

穆瑶抬手扶树干,在粗粗枝桠上站起,足下轻悄,不惊动任何人。她尽力踮高脚跟,伸长脖子去看——

另一方,竹苑主卧面外的一扇窗,窗板尚未放落,祝暮洗浴后换上一套蓝染的宽衣宽裤,精硕的躯体被柔软布料一罩,多出几分平时不可能显露的舒懒气味,但身形一样魁梧不容忽视。

秋梅心有些抵挡不住似,在丈夫沉眉厉目的逼问下,不自禁后退一小步。

她这一小步根本是往祝暮心上续点一把火,烧得一向冷静从容的铁血教头都忘记铁血了,只知头顶一片火海,狂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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