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送衣
秋霜当日缝好了衣衫,又命丫鬟洗晒熏香了,这才将衣裳仔细叠好,预备第二天一早就亲自送到兄长院里。
她也好久没见着兄长了,这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相比于婷玉、孝恩等还是要更近一些的。毕竟她们身上都留着母亲的血,她也想与兄长多亲多近,说说心里话,互相扶持,相互照应。
抱着能与兄长多亲近的愿望,秋霜激动的辗转难眠,好不容易巴到了天亮。
第二天,秋霜起了个大早,她刚刚用罢早膳,就见灵玥表妹带着《千字文》过来,要背书给她听。
秋霜因为要赶去兄长院里送衣裳,便带上表妹一起走,让她边走边背。
穿墙过户,不久就望见了兄长所住的落霞院。秋霜刚要顺着长廊向前走,无意中瞥见了一侧陈旧朱红的月亮门。院墙下杂草丛生,像是许久没人打理过的样子。院墙上露出的一角飞檐与红墙,也尽显沧桑悲凉。
记忆中那是娘亲所住的院子。秋霜不禁停下了脚步,望着墙头上的杂草,眼神向下游移,最后落到了挂着狮头旧锁的、半开的门缝上。
透过窄窄的门缝,她隐约还能瞥见里面的幽幽小径,还有砖缝里乱开的野花。她在脑海中拼命搜索、回想有关这所旧院的所有记忆。可惜,无论她怎样努力,也拼不成个完整的画面。
她离开的时候太小了,才五六岁的孩子,能记得多少东西?她六岁以后的所有记忆都留在了潼关舅父家里,幸好,舅父舅母待她极好,叫她即便失去了母亲的庇护,也不至于活的太过悲凉。
秋霜的驻足沉思,也叫陪伴她的丫鬟婆妇们停下了脚步,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怕打扰了主子。
身后的孙婆婆跟着秋霜最久,她见自家姑娘望着枕云阁的方向陷入沉思,立马明白了其中原委。
她赶忙止住了小灵玥的背书声。接着又紧走几步,赶到秋霜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那边便是大娘子曾住过的枕云阁。天色尚早,姑娘可要前去悼念一番?”
秋霜明白,母亲只是父亲其中的一房娘子,虽是相府之女,却终究是后娶的。
况且母亲走的又早,父亲也只是个普通的京官。她还未来得及受诰命夫人的封号,灵位自然也进不得宗祠,只能放置居所,供后人瞻仰悼念。
她进府这些天,家人并未带她来参拜,估计也是怕她难受吧?
秋霜晓得孙婆婆的用意,沉思了片刻,随后摆手道:“今日就算了吧,我要先将衣物送给兄长,回头还要去学馆念书。一来时辰太赶,二来怕乱了心绪,若叫旁人看见了,反而不好。”说完便狠狠心,径直向着落霞院走去。
才到院门口,就听见屋里一阵乒乓乱响。老管家韩福正指挥着下人们收拾东西呢。这老家人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了,须发皆白,他头戴蓝缎子员外巾,身披蓝缎子对襟棉袍,足蹬一双轻便的黑面白底的棉靴子。
他身形偏瘦,背也有些佝偻了,可手脚依旧灵便,不论是安排下人做事,还是自己亲自上手,都麻利妥帖,叫人放心。
一见秋霜前来,韩福又惊又喜,一对平日里向来严肃谨慎的小眼睛里,马上散放出光彩来,褶皱的脸上也立刻绽开了笑纹。
他整了整衣裳,慌忙来到秋霜面前,给她行礼问安道:“二姑娘,老奴早就听说您回府了,只是一直没得空去看望您,如今可算见着您了!”
秋霜随即用双手相扶,满怀敬意的说:“福大爷快免礼!真是折煞我了!您是我外祖父身边的人,论辈分,我是您的晚辈。我应当向您问安才对!
请受小女秋霜一拜!承蒙老人家费心照料,我祖孙三代才有今日!”说着便要下拜,韩福慌的赶忙搀起秋霜,激动的老泪纵横。
他不住的点头道:“好啊,好啊!大娘子家的姑娘都长这么大了!又出落的这样标志,大娘子在天有灵也能安息了!”
他是除了外祖母之外,第一个提到韩英云的人,秋霜从他口中听到娘亲的称呼,不禁泪眼婆娑,止不住的流下两行热泪来。
韩福见状,赶忙先抹干了自己的眼泪,随即笑着对秋霜说道:“姑娘,你回来就好了,府里的许多事还等着姑娘拿主意呢!”
秋霜也抹了抹泪,勉强笑道:“福大爷言重了!我自当认真读书练字,好好孝敬长辈,说不上拿主意的。
对了,我今日是来给兄长送衣裳的。昨日借了兄长的衣裳,我见它袖口的线头松了,便用针线紧了几针。如今洗晒干净了,特意送来还给兄长。”
韩福随即将秋霜让进屋里。屋中陈设简洁大方,橱柜桌案、躺椅板凳、屏风床榻一应俱全,只是看着过于简单干净了,像是许久没有人居住过的一般。
秋霜见有个小书童在收拾衣物,院里也没有多余的下人,便问韩福道:“福大爷,我兄长今日不在院中么?”
韩福脸色有些为难,忙欠身道:“大哥自十五岁起就在外头念书了。为了图清净,便在南门大街赁下了一个院子,专供他读书用。他只在逢年过节、家宴聚会、给老夫人祝寿请安时,才回来小住几日。”
秋霜闻言,转头望了望丫鬟托盘上叠好的衣衫,心里颇有些沮丧,略沉吟了一会儿,随后便对韩福说:“既是如此,我就将这衣裳交与福大爷,请您替我转交与兄长吧!”
说着,便命丫鬟将盛放衣裳的托盘交到韩福手上。韩福双手捧着托盘,颇有些为难的说道:“姑娘也许久没见着大哥儿了,您何不亲自将这衣物送与大哥?
如今天气转暖,大哥儿正好命小书童六儿回来取替换的衣裳。
姑娘不如随老奴一道前往哥儿在外间租住的院子,您亲手将这衣物送到他手上,也不白费了姑娘的一片心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