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山
少女一愣,问道:“小弟弟,你们险些命丧它手,为何反倒为其求情?”
杨惊澜站起身,对着少女深躬一揖,道:“神仙姐姐救命之恩,小子粉身碎骨亦难报答。但上天有好生之德,神仙姐姐还说,那位老祖爷爷,亦感念他们修真不易,这才施以援手。”
指了指趴在地上的狼妖,续道:“狼求生存,打猎吃肉,就是天性。它们荡析离居,尚能谨遵老祖爷爷教训,若非无奈,定不愿来此骚扰。
“况且神仙姐姐已杀了它们中的八只,惩戒已施。但族中仅存的五只幼崽,需要长辈照料。如果不放它回去,定会凶多吉少。凡人尚有放生之念,诸位神仙姐姐都是修仙之人,怎能被他们比将下去。”
三位女子“噗嗤”笑出声来,右侧女子更是笑的花枝乱颤,连咒语都忘记念了。
少女笑道:“啊呦,小弟弟少年老成的模样,着实招人欢喜。难怪掌门亲自下旨,让我追你回山。殷婉,咱们就依弟弟所说,放了它罢。”
右侧女子道了声“是”,并指一转,缠在狼妖身上的白绫,好似纺锤上旋转不停的丝线,数息间收成一卷,落回她的手中。
少女向着狼妖冷声道:“你走罢。若非那孩童为你求情,今日定将你斩落于‘青月环’下!”
狼妖桎梏一除,对着杨惊澜连声道谢:“多谢小恩公,多谢小恩公。小恩公之情,他日结草衔环,再图报答!”
又对着三位女子说道:“我胡狼在此立誓,今后绝不杀生人命,否则定要死于在场仙人剑下!”
狼性狡黠,胡狼更甚。他见三人都不用剑,卢昊虽用剑,却又不是仙人,于是扯了这个誓言。
它生怕三女心生悔意,扭头便跑。其实它已修成人形,本可直立行走,这时却觉得还是四肢着地跑的更为迅速。索性撒开手脚,片刻间已瞧不见踪影。
少女伸手向天一招,一盏宝灯从天而降,绕着杨九郎缓缓漂浮。
那宝灯方落,众人顶上登时暗了下来,原来方才亮如白昼的景象竟是此灯所为。
宝灯铜罩镂纹,豆大灯芯白光微弱,却熠熠生辉。
少女说道:“小弟弟放心,叔叔受伤虽重,服下本门疗伤灵药,纵使将死的凡人,也能片刻间恢复如初。”
她让殷婉为杨九郎疗伤。把水袖凌空一卷,插在树中的软剑“噗”的一声,飞入手中。
倒转剑柄,递到卢昊面前,道:“阁下高义,实在令人钦佩。可惜未能满足入门条件,着实教人遗憾。”
卢昊接过软剑,右指轻擦剑脊,缄默不语。
少女向着杨惊澜道:“小弟弟,叔叔已无大碍,这就和姐姐回宗门去吧。”
杨惊澜摇头道:“我不要回去……就算是回去,也要和卢昊哥哥一起!”
他后半句话说的斩钉截铁,少女不禁皱了皱眉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卢昊已失去机会,如果让他入门,岂不笑我承天不讲法度。”
杨惊澜急道:“那姓雷的也说我不行,这会为何又让我回山?”
少女道:“掌门师叔祖金口玉言,比起雷师叔要管用的多。”
杨惊澜道:“那烦劳姐姐再向掌门爷爷求情,答允卢昊哥哥拜入宗门!”
少女道:“掌门师叔祖日不暇给,怎会轻易见得。乖了,快随姐姐回宗门去,莫要让姐姐为难。”
杨惊澜不服,还要再辩。却听得卢昊哈哈一笑,道:“杨小弟,这机缘你可莫要一再错过。我卢昊灵根虽差,却不甘任由上天摆布。中洲之大,不信所有修仙门派都难容我身!
“你要答应哥哥,入门后要勤加修炼,改日再见,可别输给我这三流的修真之人啊!”
他对承天宗心有不满,本想再说些嘲讽的话语,但想到自己性命是承天弟子所救,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卢昊双掌拂过软剑剑身,凄然道:“‘秋水剑’啊‘秋水剑’。你纵然锋利无匹,终究只是凡铁,又怎及的上真正的法宝仙术呢?”
蓦地里,右手食中二指用力一夹,“铮”的一声,软剑断作两截,齐齐插入土中。
“走也走也,不送不送。”
卢昊迈起步子,朝大路方向去了。
杨惊澜望着卢昊离去的背影,想他二人相识不过半日,却能意气相投,共历患难。眼中泪水打转,几欲夺眶而出。
杨九郎服下丹药,不出片刻,伤患已然痊愈。
他起身拉过儿子,对少女道:“今盟仙子相救,又劳仙子接小儿回山,哀民感激涕零,无以为报。但教犬子谨遵师仙教诲,勤勉修炼,不求光耀仙宗法门,但求不会辱没仙宗盛名。”
他虽然离少女不到五步,仍低头垂眼,不敢直视。
杨惊澜嘎声道:“我不回去,我要陪爹爹回家!”
杨九郎厉声道:“你可知自己还有几日好活?若不拜门修仙,哪里还有命在?”
杨惊澜喊道:“死便死了,能死在爹爹身旁,孩儿无憾!”
“啪”的一声,杨惊澜左颊一阵火辣,眼见父亲右掌悬在半空,微微发颤。他本就含泪在目,此刻父亲突施耳光,泪水再也留存不住,汹汹决堤而来。
杨九郎甚是懊悔,一把搂过儿子,哽咽道:“傻孩子……你若死了,爹爹妈妈以后怎能开心快乐……你想让我们郁郁而终,好来下面陪你么?”
杨惊澜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转头对少女道:“神仙姐姐,我听爹爹的话,这就跟你回去。”
少女三人修为尚浅,五志尚难自持。她们受父子二人真情所染,竟偷偷掉下泪来。
少女道:“这就对了,听话的孩子,爸爸妈妈才能长命百岁。”
杨惊澜毕竟年少纯真,虽有满腹经纶,仍是小孩性情。
他对父亲说道:“爹爹放心,孩儿今后在山上刻苦勤奋,绝不辜负爹爹的期望!”
杨九郎微笑道:“爹爹相信你,惊澜是最棒的。”低头对少女道:“犬子倔强顽劣,若违门规,切勿容情。”
少女点头道:“叔叔放心,我会在宗门照顾令郎。殷婉,素柔,你们送杨叔叔回家,他重伤初愈,暂时不适飞行,路上千万不要大意。”
“等一下。”杨惊澜跑到断剑旁,手上衬块手帕,拔出插在土里的断剑,连带“暴雨匣”一同交给父亲。
“爹爹,卢昊哥哥的剑断了实在可惜,请你回家后把它从新接上可好?我想等学有所成,亲手把这‘秋水剑’还给哥哥。”
杨九郎点头答应,又嘱咐儿子几句话语,这才恭敬地跟着二女离开。
天已微明,林鸟啁啾。
杨惊澜送出二里路程,父亲再三劝说下,这才停住脚步。
他犹自望着前方出神,突觉身子一轻,接着鼻中芳香馥郁。扭头一看,身子竟被少女抱在怀中。
杨惊澜大为忸怩,虽然常被母亲或其他阿姨搂抱,但都是其长辈,自会存有敬畏之心。
可这少女的年龄和卢昊相仿,软玉温香,令自己心猿意马,面颊顿时如初升的朝阳般红艳。
少女吐气如兰,在他耳边道:“ ‘飞虹璋’制作不易,姐姐先替你存下了。这可是咱俩的秘密,等到了山上,这件事可不要让旁人知道。”
杨惊澜也不知“这件事”,指的是替她隐瞒私吞法宝,还是她抱着自己飞度登山。
这时,一枚短阔的玉板从少女腰间升起,接着青光一闪,大路上登时不见了二人的踪影。
惟余晨风飒飒,埃尘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