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8章 出访范家 上
昭成五年冬九月，武帝李寅望与太女李素商启程出京，赶往直隶，为范府老夫人贺七十大寿。
帝王仪仗称卤簿，共有三种：大驾、法驾和小驾，隆重程度依次递减。此次出行由礼部敲定，法驾离宫，由京城长官引导，侍中卢定、袁亮恒随车，奉车郎史书明、刘武定驾车。
仪仗中心被簇拥之处，是皇帝与太女所乘坐的金根车，驾六马；前与左右两翼是五时副车，皆驾四马；再外围是侍中参乘，属车三十六乘。
队伍舞动，威仪不凡，仪仗十里，贺礼又十里，紫禁城禁军护卫营择精锐一万人，陛下亲兵又择精锐一万人，皆配寒铁甲胄、锻钢宝剑，浩浩荡荡，陪伴护驾。
九月中旬，寒风凛冽，金根车之中，却是春意融融。
李寅望言储君尚小，自己乘车不便，可与他共乘一车。于是此刻父女两人坐在一车之内。帝王的金根车可同时容纳十个成年人而不拥挤，但除了太后、帝王、皇后，没人有资格乘坐，根本不会出现同时容纳十个人的情况。便是储君也只是勉强可以乘坐，却不能独乘，否则便是僭越。
车里烧着地龙，却没有明火明烟，温暖明净如春。
李素商滚在车榻上玩耍，躺下来翘着脚，手里捏着整块和田玉打磨制作而成的九连环，解开一环，又解开一环，套上一环，又解开一环，手指灵活翻动，很快便把九连环全部解开。
她又一个个套回去，拿着重新连为一体的九连环端详了一番，李寅望正在看书，她把九连环放在装着驱虫球、四周铺着金丝软垫的小抽屉里。
撩起车帘，百无聊赖地托着腮看着窗外，顶顶华盖下锦衣护卫抬着轿子，左侍中卢定骑着马，护卫在李素商打开的这扇窗边。
李素商跟他很熟，应该说所有在父皇身边，或在朝堂上有实权的人她都很熟悉。
“卢侍中，还有多远到啊？”李素商笑问，声音软糯的，让人觉得不像命令，而像聊天一样。
卢定很喜欢这个小太女，长得可爱、天资聪明，身份高贵又有礼貌，单说最后一点，在皇室之中便实在难得，何况她还是皇室之中除了陛下身份最尊贵的人。
卢定恭敬低头道：“殿下，我们离直隶城门只有不到十五里了，进了城门再行二十里左右，便能到范家府邸。”
李素商拍手笑道：“太好啦，这般说来，加上队伍休息的时间，明日中午之前便可到达范府啦！”
卢定忍住唇边的笑意称是。
她的语气难掩雀跃，金根车内正在看书的李寅望亦是忍俊不禁，行车数日，一路无友，李域也在内侍车里不能与她一路，她同他在车里除了看书便是看书，也憋闷坏了，抓住她背后的衣服防止她掉出去，轻声道：“回来吧，睡一觉就快到了。”
李素商朝卢定挥挥手，爬回车内。
李寅望摸了摸她的脑袋，只是将头探出去一会，小脸已经冻得冰凉。
车内车外温差太大，李素商道父皇给我点个手炉吧。
李寅望亲手喂她喝了些水，又点了手炉给她揣在手里。
李寅望用手给她焐脸和耳朵，却不知自己大手因为常年用剑用笔而磨出茧子，摸在脸上并不舒服。
好在大手温暖干燥，李素商乖乖任由他摸没有反抗。她总觉得父皇看向她的时候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一个让他思念不已、用情至深的人。
“父皇，你在想我的母后吗？
李寅望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笑道：“父皇在想你母亲。”
母亲不就是母后吗？
李素商虽觉母亲一词有些奇怪，但心里相信父皇，转念便忽略了，笑道：“父皇果然最爱母后了！”
李寅望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常，笑道：“到了范府，商儿一定要尊敬范老夫人和范夫人。”
李素商点头点头。
这个父皇已经叮嘱了她很多遍了，他很少对她这样郑重。
李素商疑惑道：“父皇是为了拉拢范家吗？”
李寅望摸了摸她的头，道：“是，也不是。”
“商儿，你记住，就算范家日后不再出现将领，仅凭曾经的功绩，范家便值得让整个大秦尊重。”
“我们此行确是为了拉拢范家，范家兵法举世无双，却从不外传，范家军亦对范家将忠心耿耿。如今范老夫人年迈，范家青黄不接，范老夫人却有一个重孙，比你大两岁，在范家军青训营习武，你此去要结交的对象便是他。”
“范老夫人虽对他要求严格，却将他保护得很好，他的画像如若落入旁人手中，少不得会对范家不利。”
李寅望从车内一个小抽屉里拿出一卷宣纸，缓缓展了开，露出一个小男孩的画像。
李素商有过目不忘之能，很快将画像上的面孔记住，目光炽热地点了点头，她也很想亲眼见证一代名将的练成。
李寅望见她看完，知道她过目不忘，何况此次也只是让她认认脸，便把她的手炉打开，亲眼见画像烧成了灰烬，才又把手炉盖子合上，给她抱在手里。
李寅望笑着抱她到自己怀里，轻轻道：“你记住，能让人誓死效忠的永远不是权力，而是真心。”
直隶范府。
范老夫人亲自在门口迎接帝王与储君，白发鹤颜，慈眉善目，腰板笔直，一把龙头拐杖仿佛是个摆设一般，看她与父皇说话的精神气甚至不输于年轻人，很难想象她今年居然已经七十岁了。
“老身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太女殿下，太女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范老夫人携范府众人下拜行礼，身后众人乌压压拜倒了一大片，观其发饰，多是女子。
范家男子多战死，女眷也不乏战死沙场者，不亲眼看见永远不会感受到这种震撼之大。父皇一挥手，这些人便都站起来了，女眷们脸上的肃穆，又是一次直击心灵的震撼。
范家的小少爷范刃京怎么没来？李素商观察力锻炼得很好，她能肯定范刃京确实没来。皇帝与储君亲临，居然范家的继承人不来接驾吗？
想到父皇的话，毕竟范家这一代只有他一个孩子，而范家军一心为国为民，为大秦驻守山海关，这么多年以来在关内关外也树了不少敌，也许范家是怕被别人看去，威胁到范刃京的安全吧。这样一想合理了许多。
李素商被范老夫人牵着手，嘘寒问暖，一边甜甜笑着回答她的问题，一边默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