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8章 住院
帘子拉开了一道缺口，医生走了出来。
乔南伸手抓住了医生的胳膊，手不自觉的收紧。眼睛却一直盯向打开的帘子之后，但只能看到那略微鼓起的白色被子。他转眸看向医生，开口的声音低沉又干涩。
“她…怎么样了？”
“你先不要紧张。”医生把胳膊从乔南的手中挣脱出来，另一只手抚上刚刚乔南紧握的地方揉了揉。
“病人是急性胃出血，不过幸好已经止住了，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还需要继续观察。我们已经做了一些应急处理，最好到医院做彻底的检查。”
医生的话像是一道赦谕，把乔南从黑不见底的深渊释放了出来。
“好，我马上安排！”
乔南转身准备出去，但转身的时候，才发现两条腿已经僵了。他站在那里拿出手机直接拨打了电话安排后续的事情。
很快，基地准备好了救护车。
路清芷在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依然没有清醒。
乔南直接跟司机交代，把路清芷送去A国最好的医院——济和医院。
看着救护车渐渐驶出视线，乔南再次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手机中接通的提示音刚响起，就被接了起来。
“呦！您居然会给我打电话？”电话中传出了一个惊讶的痞子腔调。
“一会儿会有个人送去你那里，你接收下！”
“人？什么人？总不会是恐怖分子吧？那可不行！我胆小，吓得我手抖下错刀怎么办？我的一世英名不就毁了？”
叶时刚刚结束一场手术，身上还穿着手术服。左手转得手术刀飞起，右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坐在旋转椅上，两条腿搭在办公桌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如果不知情的人，很难想象这个人会是A国最好的外科医生之一。
“不是恐怖分子！”
“不是啊？！”叶时有点惋惜的说道。“那太可惜了，我还想着要是恐怖分子的话，就算我下错刀也没人找我麻烦呢！”
对于叶时这个阴阳怪气，飘忽不定的性格，乔南通常都会不加理会。从高中开始，两个人就是同学，一直是班级里的第一、二名。当然，叶时一直是千年老二。
通常，第一名和第二名是很难成为朋友的。但是，这也是叶时古怪的地方之一。他非要和乔南做朋友。据他所说，他会在乔南不会的领域全方面的赶超他。而事实上，他也确实做到了。在手术水平上，他已经成为了国内最好的医生，没有之一。
“乔南！”电话那头又响起了叶时一惊一乍的声音。
乔南按了按太阳穴，把电话拿的远了些。
“乔南，你不对劲！你太不对劲了！”
“……”
“现在，我倒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你乔队长亲自打电话关照了？”
“……”
“女人？是不是？一定是个女人，哈哈哈哈，乔南，你这万年秃毛孔雀要开屏了？”
乔南直接挂断了电话，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
叶时看了看传来忙音的手机，脸上原本嘲笑的表情渐渐收起，眼镜后的眼睛露出沉思的神色。
救护车在路上行驶了半个小时之后才到了医院，随车的是朱灵。一路上路清芷都处于昏迷状态，直到医院也没有醒过来。
到医院后，路清芷被抬下救护车，放在了急救床上，推向急诊室。朱灵一直跟在一旁，担心的看着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路清芷。
急诊室里，叶时已经等在那里了。
“呵呵~还真是个女人啊！”
当看清楚路清芷的脸时，叶时怔了怔，这张脸他见过。在乔南皮夹里，有一张照片。照片很明显是从一张大的集体照中剪下来的，所以，照片上的人有一些模糊。但和路清芷一对比，叶时非常确定是同一个人。只是照片中的脸更稚嫩一些罢了。
“果然不是一般人！”
说完，叶时开始给路清芷检查起来，朱灵本要跟他说一下路清芷的情况，结果被他直接打断了。
“已经有人把她的病历传给我了，护士长，把单子给她让她去缴费！”
护士长拿着开好的单子给了朱灵，然后把收费的地方在哪儿指给她看。
朱灵只能拿着一叠单子跑去收费处缴费了。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路清芷已经做完了检查要被送入病房了。
朱灵赶紧拦住要走的叶时，问道：
“医生，病人怎么样啊？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叶时看了看朱灵，问道：
“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
“好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怕医生不告诉她情况，她特别强调了一下。
叶时觉得有点好笑，很难再见到这么简单的人了，一眼就能让人看穿她在想什么。所以，他突然有了想逗逗她的想法。
“最好的朋友啊？那也不行啊，我们只能跟家属讲病情！”
“啊？家属？不是，我就是家属！”朱灵一着急起来，就开始胡说八道了。
“你是她什么家属？”
“就是……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们是指腹为婚，从小订了娃娃亲的，但是，后来发现我们两个都是女孩子，所以就拜了把子，结了姐妹。”
朱灵为自己的急智在心中小小的得意了一下，没想到平时看的小说会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叶时看到朱灵这个样子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
“哦~原来是义结金兰的姐妹啊？！”
“嗯嗯，对对对！就是义结金兰！”
朱灵对于叶时用“义结金兰”这个词来形容她和路清芷的“家属”关系很满意。
叶时决定不再逗她了，否则自己先憋笑憋出内伤了。
“那既然是家属，确实应该告知一下你病人的情况。”
“嗯嗯，对对！”朱灵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
叶时看着朱灵睁着萌萌的两个大眼睛盯着他，让他想起了他妈养的拉布拉多，那只狗想让他投喂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看到这样的朱灵，让他想上去拍拍她的脑袋。
叶时清了清嗓子说道：
“病人现在处于昏睡状态，是因为之前体力透支和药物的两方面作用导致的。目前来看，胃出血已经被很好的止住了，生命体征也基本平稳，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还是要做一些检查，等检查结果出来了才能下定论。”
“那就好，那就好！没事就好，她吐了那么多血，吓死我了！”朱灵伸手拍了拍胸口。
“好了，这位家属，你可以送病人回病房了！”叶时特别在“这位家属”上着重强调了下。
“嘿嘿嘿~~好的，谢谢医生！”朱灵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心虚。
“我姓叶，叶时，你可以叫我叶医生。”
“好的，叶医生，谢谢你！”
叶时又看了一眼朱灵后，转身出了急诊室。
晚上，叶时正在办公室里看着路清芷的检查报告，带着眼镜的双眸中闪过不解。
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让他想不通的医学问题了，而路清芷的检查报告上的数值根本无法用正常的科学逻辑来解释。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
叶时抬起头，就看见乔南推门进来。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我可是为了恭候您的大驾特意调班等在这呢！”
乔南走进来，拉开叶时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眼角余光扫到了叶时手中的报告单上路清芷的名字。
“怎么样？”
“嗬！连寒暄都省了啊？这可不是求人该有的态度吧！”叶时一脸挑衅的看着乔南。
“……”
“10局！”
乔南看着有点小人得志的叶时，压下心底急躁的情绪，表情淡定的看着他，却并不搭腔。
叶时看着乔南一脸波澜不惊的表情，心里有点没底了！
没道理啊？！应该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姑娘没错啊！他怎么能这么淡定呢！
“那…8局？”
“……”
“7局！总行了吧？！”
“……”
“6局！不能再少了，乔南！”
“……”
“靠！你说，你说几局！”
“1局！”乔南淡淡的开口。
“1局？！不行不行！这也太少了吧！怎么也得两局才行！”
叶时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让本来就不是很整齐的头发变得更乱了。
“成交！”乔南说道。
叶时怔了怔，然后破口大骂：
“靠，你个狗东西竟然给我也下套！”
“我可以找叶院！”乔南看了一眼叶时，幽幽的开口。
“你！行！算你狠！又拿老爷子压我！”叶时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叶时一家是医学世家，而叶时的父亲叶济东现任济和医院院长。叶济东对叶时的要求从小就非常严格，平时对待叶时也是非常的严厉，因此，叶时对于他的这位父亲有心理阴影。
在高考结束之后，叶时直接选择了出国留学，这样就可以远离叶济东。但是没想到的是，在国外医学院毕业后，还是不得不回到国内，成了他父亲手下的一个小小医生，这让叶时着实消沉了一段时间。
但是，奇怪的是，那么严肃的叶济东，每次见到乔南都会变得慈眉善目，和蔼可亲起来。这让一直不服气乔南的叶时也不得不败服的五体投地。
叶时看着此时一副目下无尘样子的乔南，咬了咬牙，心想，看来这姑娘在乔南心里也就一般，才两局游戏！
叶时收起了玩闹的心态，理了理手里的报告单，然后从里面抽了一张血液的化验单放在了乔南面前。
“看看这个！”
乔南拿起报告单，仔细看着上面的数值，然后渐渐皱起了眉头。
“全部正常？！”
“对，全部正常！而且每一个数值都是标准值！”叶时一脸严肃的看着乔南。
“没有弄错？！”
听到乔南质疑报告单的真实性，叶时差点炸起，但是还是忍住了，只是眸光变得不善。
“这里可是济和！”
乔南对于叶时的不忿不以为然。
“哦！”
一声“哦”又差点把叶时炸起！
叶时把其他的化验报告“啪啪”的拍在乔南面前。
乔南一脸淡然的拿起来看着，发现所有的数值都正常，甚至可能就是叶时口中的标准值。
“这是怎么回事？”乔南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叶时忍住了想呲他两句的冲动，正色的说道：
“从这些数据来看，这是一个完全健康的人的数据，不可能有任何的疾病！但这显然和现实情况完全不符。”
“……”
“医学上的标准值通常很难在现实生活中达到，因为人们的生活习惯，饮食，水，甚至是空气，都有可能对人体产生影响，最终使数据产生变化。所以，一般这样的数据是不可能在现实中出现的。”
“那么……”
“没错！实验室！”叶时看着乔南说出了结论。“只有在实验室才会出现这样标准数值的实验体。”
“你是说她是……”
“这个我没法下结论，但是现在这种状况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释！”叶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明天一早她就会清醒过来，我会再安排她做一些检查！”
“叶时，这件事暂时先保密，不要跟任何人说。”
听完叶时的话，乔南不得不做最坏的设想。
“好，我知道！”
从叶时办公室出来后，乔南来到了路清芷的病房外。
病房门关着，从门上的窗子可以看到里面。里面的灯光昏暗，朱灵在旁边的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乔南轻轻推开了病房的门，慢慢走到床边，床头放着的仪器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
路清芷闭着眼睛躺在那里，脸色比白天的时候好了一些，但是依然很苍白。
乔南突然想起在机场看见她的时候，她的脸色就格外的苍白。
这样一个面带病容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完全健康的人！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他心中隐隐的痛。
消失了十年，他以为她至少应该过得不错！
可是，现在却是这样一副样子出现在他面前，要他的怨该怎么报偿？！要他的恨该怎么发泄？！
“路清芷，你还是一样的自私！”
乔南紧紧握起了拳，轻轻说出口的话却带着浓烈而不甘的怨和恨。
床上的路清芷眼睛剧烈的颤动了一下，似是陷入了梦魇之中……
乔南站在床边看着路清芷挣扎在梦魇中无法解脱，握紧的拳渐渐松开。手慢慢抬起，敷上了路清芷的眼睛，睫毛轻轻的刮蹭着乔南的掌心。
像是一种安抚，像是一种歉意，更像是一种寻求。
乔南眸色渐渐平静，手掌下的睫毛也渐渐安静。
似乎找到了某种平衡，也似乎是一种弥补，彼此之间的，独一无二的。
乔南慢慢收回手，看着路清芷安静下来的眉眼，心中一片宁静。
十年后，失而复得的宁静。
这一次，他会牢牢的抓住，没有人能再阻止他！
路清芷是第二天一早醒过来的，她醒的时候，乔南已早早离开了。所以，她并不知道乔南来过。
而朱灵也是一觉到天亮，中间发生过什么，她完全不知道。当她睁开眼睛，看见路清芷醒了的时候，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清芷，你终于醒了！你都不知道，你都快把我吓死了！”
“除了大姨妈的时候，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血！”
路清芷默了一下。
大姨妈……大可不必提！
路清芷抬手拍了拍趴在她身上哭的开始流鼻涕的朱灵，想让她别哭了！
其实她更想拿纸巾递给她，只是被朱灵压着，她伸了伸手，发现够不着。
然后，就看到一滴晶莹滴在了被子上，还带着一点拉丝。
emmmm……她应该今天可以出院对吧？
路清芷无奈的挣了挣手臂，终于够到了纸抽，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了朱灵。
朱灵拿起纸巾擦了擦眼泪和鼻涕，眼睛红红的看着路清芷。
“清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啊？”
“我没什么事了，应该可以出院了！”
“那可不行，还是要听听医生怎么说？你这都吐血了，可不是小事情！”
“只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而已，以后不吃就没事了！”
路清芷想起了乔南那张冷酷的脸，心中闷闷的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你这胃病也太严重了！你以后吃东西可一定要注意了！你快给我说说你都有什么东西不能吃的，我以后也督促着你一点！”
路清芷看着朱灵哭的红红的眼睛和鼻尖，心里觉得暖暖的。
“那可有点多！”
“没事，你说，哦！等等，我拿张纸记下来。”说着就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拿着一张A4纸和一支笔回来了。
“我跟护士要的，你说吧，我记下来！”
“蛋白质，脂肪类的全部，含糖类的全部，全部调味料，包括盐和油！”
朱灵一开始还在记，听到最后，就只能傻傻的看着路清芷。
“清…清芷，要不你还是告诉我，你能吃什么吧？”
“蔬菜。水煮蔬菜。”
路清芷看着有点呆呆的朱灵，心里觉得好笑。
朱灵听完路清芷的话，呆呆的表情秒变生无可恋。
“清芷，你这食谱真的让人觉得生无可恋！”
路清芷笑了笑，她能活着就已经是个奇迹了。现在舍下的只是口腹之欲而已，真的已经是上帝的恩典了！
叶时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路清芷脸上的笑意。
这种笑意让人觉得是愉悦的，但又不止是愉悦，带着一种疲惫，带着一种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