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饯行礼
沐白决定去死的理由也是有的——癌症。
能发现是因为他的公司。虽然每月给的工资不高不低,其他方面待遇也只能说凑合,对体检这东西倒很积极。
没有歇斯底里的怒吼或者难以置信的哭天喊地。
他心想着也许是报应也说不定,不都说对父母不敬是天理也难容嘛。然后带着某种怪异的表情看着自己眼中的那个“天”。
“莫不成你也看那孝子传?”
怪物回以丑陋可怖。
那个男人选择自杀要说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沐白是不信的。
他对那个男人没有恨意,也谈不上在意。
他与那个男人存在的实质的关系这点沐白从不否认。所有的对谈也是基于“确切存在关系的普通人”这一条件下进行。问询没有斥责,回应也不带情绪。
在那个男人眼里沐白大概是带着永不原谅的愤怒和拷问,所以选择了自杀……
……不……也可能正好相反。
男人知道沐白的真实态度,所以死之前就安排好了一切,这样才好把后事交给到一个仅是有关系的陌生人手里。所以对自己那仅剩的遗产,写的也只是“交由沐白自行决定如何处理”,没写“继承”也不是“赠与”。
除了那两百块钱。
那个男人知道车钱用不到两百。
对此沐白并不在意,只是按照男人遗书上所写的处理完所有后事。
不过那个男人刚死没多久,自己也准备好自杀,总有种微妙的感觉。
沐白只知道自己得了癌症,至于什么种类,早期还是晚期,他就记不清了,也不太关心。说到底他只是想找一个能说服自己去死的理由。
以前看过一个故事,里面有个情节是父亲让儿子去死,儿子回答说好,然后转身跳进河里。
他到现在也没明白这个故事想要表达什么。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寻找像那个故事中那个儿子一样,说声好然后死掉的理由。
严格来说自己去死的理由很充分,没有存款,每月工资也就刚好维持生活,没钱支付高额治疗费用。
当然也可以尝试去借钱治疗,不过一但开始治疗,工作肯定没法做,没有人能给他做担保,也没有值钱的资产抵押,能借到的钱大概率是不够完成整个治疗过程的,何况能不能治好都还两说。
这样正好。
一个普通的男人,在一个普通的日子,普通的死掉。
一切正好。
可能会引起一点喧闹,上这座城市的“每日新闻”什么的,好事的记者可能会花时间去调查下这个死掉的男人的过去。
通过生平履历拼凑出一段还算准确的过往。
从小被父母抛弃,在孤儿院长大,学生时期没什么亮点,毕业后在一个普通的小公司工作一年半。不久前查出得了癌症,选择跳楼自杀。
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倒霉蛋短暂的一生
去往目的地的路上沐白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自己的前半生。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一生。
这种事一般来说是死前那短暂时间里要做的。沐白选的楼层不高,虽然肯定能顺利死掉不过落下的时间挺短的,估计不够自己回望一遍人生,现在空闲,正好提前做完。
他走的这条路旁边是新修的楼房,楼房都还没装修天暗下里后就是黑漆漆一片,没什么人走这条路。一条柏油路之隔的人行道上挺多人的,那边有各种食品商店,路边摊,还有一家电影院,入口处贴满了各种电影海报。
听说最近有一部科幻灾难片挺火的,说是难得的好片,墙上最大的那张未来风十足的海报估计就是那片子的。
沐白没看过,剩下的时间不多,所以也不会去看了。
他现在主要在想怎么让在自己身后跟了一路的女孩儿离开。
沐白不怎么喜欢孩子,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只是觉着让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看着另一个人去死,有点不太合适。
临死前做一件不知道算不算好事的小事,算是给自己接下来一段路的饯行礼。
在心里盘算好该说的话后,他走向一直跟在身后穿纯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儿。
沮丧,焦虑。
负面情绪滋生,像是找到适合生存土壤的细菌疯狂蔓延。
沐白走到少女面前,低头强迫自己露出笑容,编排好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哥哥,你是要去死吗?”
焦虑,不满。
沐白不太清楚为什么一个陌生的十几岁少女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可能是家庭教育的原因……谁知道。他现在只想让她离开,别再跟着自己。让他能准时安安静静去死。
他想开口,看着女孩儿天真的微笑,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自己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拳头不自觉握紧。
“哥哥,不要死好不好?”
恐慌,急躁。
没有灰白色的天空,没有冬日冰冷的阳光。
天空是大片的血污和许多丑陋的怪物。
更为鲜艳的红色侵染了大半个世界。
冰冰的,凉凉的,有点模糊。
周围很嘈杂,混乱,声音逐渐失真。
白羽的鸟躺在枯萎的榕树下,不再闹腾地煽动翅膀,安静地躺在一片白色里,像艺术品一样。
……
女孩儿笑容纯真,洁净,不带一丝杂质。
肌肤白如雪,带着水玉般的剔透。长发披肩,有着丝绒一般的质感,黑色像是用最为优质名贵的墨一遍遍渲染过,带着淡淡的幽香……
纯白色连衣裙有如圣辉般包裹着少女柔弱的身躯。
愤怒,厌恶
名为理智的枷锁崩碎。
压抑着的被释放,试图抛弃的从潜藏的黑暗中出来,面向光明……
“好”
沐白轻声回应,脸上的微笑变得从容。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块尖锐的石头。
他看着少女,高高地举起手。
然后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