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霜痕”(上)
自从那天夜游宿舍楼,田继良不仅每天呆在对床的柜子里不出来,而且说他能想起一些活着时的事来了。
可是当我想问他关于他活着时的事,以及他是怎么死的,这家伙又开始装傻充愣,也不知怕成这样是不是真的干过什么亏心事。
看着他从柜子里探头看一眼窗户,就如临大敌的样子,真是好笑,难道说鬼干了亏心事,也会怕人来叫门?
但是总算是知道了,田继良害怕的正是窗外的那个女孩,而且我看到的是浑身散发着冷光的校服女孩,田继良则只能看到刺眼的阳光。
我在这里暂时叫她严雪儿,这是她在剧本里的名字。
自从那次把顾客给吓晕以后,老秦又开过三四次这个主题,每一次的结果都是,剧情一推进到教室里,监控都莫名变成了黑屏,而对讲则重复着那条令人不适的语音。
不过并不是每一次顾客都会被吓晕,有一队人出来以后对教室这个布景大加赞赏。尤其说了跟着剧情引导布置好香案上的祭拜仪式之后,闪现的吊在天花板上的严雪儿特别的真实。
此话一出,我还没觉得有什么,因为每次进去找人我都能看到严雪儿吊在香案后面,好像在接受着每一队来体验这个剧本的人祭拜一样。
但是老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自那天起,他就把刚布置好还不足一个月的布景给锁了起来,我还看见他居然挤出宝贵的游戏时间在本地论坛上高强度搜索自己的店铺。
直到前两天我终于在地方志里找到了有关那个香炉上雕刻的狐狸脸的记载。
“狐,诡诈之兽也。面目似犬狼,行动似狸猫,间食腐肉……见生者则怒目,迎将死者即合眼抚须而笑焉。时人多以为接引阴司之物,止见于荒郊野祠而已矣。”
虽然不过寥寥数语,只是简单说了当地在祭祀中所用的图腾,在末尾处提到了狐狸。
明清以前,c县很少以狐狸作为图腾。
狐狸脸像犬,行为像猫,又在夜间四处游荡吃大型动物捕猎剩下的动物尸体,偶尔也发生上山迷路的村民意外坠崖或者饿死在山里之后,村民们找到时看到几只狐狸在分食遗体这样的事。
因此当地人认为狐狸是狡诈多疑的野兽,见到活人则躲避,见到死人就围上前来分食,还会“合眼抚须而笑”,认为狐狸是接引阴阳两界的使者。
后来我又去查了林业局的调查数据,当地的森林里啮齿类的小动物很少,狐狸体型太小难以捕食鹿等中型的食草动物,所以这片地方的狐狸自古以来已经形成了食腐的习性。
等到晚清、近代以来,因为各种与狐妖相关的志怪小说兴起,狐狸逐渐成为了一些人在祭祀刚死亡的人(往往还是因为意外死亡,且与自己没有亲属关系的人)时,使用的图腾符号,出现在荒郊野外容易出意外的地方,但从来不会出现在正式的、和家族有关的祭祀仪式中。
当我把这些在资料里翻出来的结论告诉老秦的时候,他的脸色更差了,简直像快要被狐仙笑着接走一样。
我趁热打铁,呃,也可能是火上浇油地提出,想去那个主题房里跟着剧本流程走一遍,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老秦立刻把我摁在了椅子上:“不行,绝对不行!就你这小身板子进去还不被那个狐仙直接生吞?到时候你家里人到学校一闹,到我这一闹,我这开两三年挣的全得赔了……照你这么说我还是得找人来看看……对,写这本子的当时跟我说他认识不少挺灵的先生。”
说着说着老秦就坐回了他自己的椅子上,开始翻找通讯录,准备联系这个剧本的作者。
“那到时候我带他们进去看?”我把头凑过去看老秦的手机,他正在给一个叫“霜痕”的人发消息,看来这就是剧本的作者。
不过在一天后,我见到“霜痕”本人的时候,憋了很久还是躲到柜台后面笑了。
“霜痕”是一个胡子拉渣,矮矮胖胖的男人,唯一能跟这个文艺风格的名字匹配的,是他留着一头扎成小揪的长发,发量还透露着一丝岌岌可危之感。
他不愿意告诉我他的真名,因此我只能顶着强烈的违和感,带他去房间里,我决定趁这次确定,严雪儿在普通人眼中与在我眼中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