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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公是周景生若兰的小说梅落繁枝全文免费阅读

第4章 离如参差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茶䕷外烟丝醉软,楼上青山寒四面,过尽征鸿,暮景烟深浅,一晌凭栏人不见,鲛绡泣泪思量遍。

魔界,环翠宫

夜深了,屋里掌上了灯。

景翠儿站在屋中央,背对着门。

从回来到现在,一言未发。

“都下去吧。”

“是,公主。”

门合上了,屋内寂静,只有烛火在不安的跳动。

“出来吧!”

金珠落地帘一挑,从里面走出一位女子,头戴凤凰浴火簪,手握乳白色长剑。

白纱遮面,一身白裙,如玉似仙。

“回来了。”

悠悠如玉率先打破了沉静。

“不需要解释一下吗?”景翠儿声音哽咽的道。

“解释什么?”悠悠如玉疑惑。

“解释你为什么要利用我,利用我对你的信任,我对你的感情,来帮你复仇。”

景翠儿猛得转身,冲着她怒吼道。

“翠儿!”

悠悠如玉难以置信,仿佛心在滴血。

“在你心里,难道我就是这么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吗?”

她看到景翠儿通红的眼眶和未落的泪。

“不是吗?我不愿相信,可是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会如此费尽心机地去杀周影”。

她已经误会了,解释不清了。

三百年过去,如今若换作旁人,她不会心痛,可唯独她。

是她一直引为知己,推心置腹的翠儿啊。

三百年前,悠悠一族因背叛大东,意图谋反,而被大东皇帝周影带兵剿灭。

战场上,悠悠如玉将周影推开,自己被马撞倒后,滚下山坡,昏了过去,醒来后人便在环翠宫了。

她问过景翠儿,翠儿说同为公主,儿时的玩伴,她早已视她为挚友,不会让她死的。

是景翠儿求的她三哥,悄悄在战场上救下了她,并把她藏在了环翠宫。

景翠儿不知道她当时有多感动。

悠悠如玉叹了气,心死大过悲哀。

景翠儿涕泪涟涟,她爱哭,那眼睛仿佛是滔滔江流最难停息。

悠悠如玉害怕看见她流泪,如珍珠般扑簌地落下来,就像锋利的刀砸进她心里。

“如玉!”

景翠儿带着哭腔道,她喊了这么多年的姐姐,而这一次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你设这个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遇到危险,或许会丢了性命。”

一句话,压得悠悠如玉喘不过气来。

“翠儿,你可知,你身陷险境的时候,我有多担心。”

景翠儿用她那双通红的眼神质问她,现在她听不进任何的解释。

“我是真心实意想为你解毒,去为你寻药的,可是你呢?”

悠悠如玉崩溃道:

“若是我设的局,周影根本不会活到现在,若我想杀他,何须利用你。”

“我的身份不能暴露,当时不能光明正大地护你离开,最后用梅花针救下他,也是为了你,我怎会害你?”

悠悠如玉顿了顿,失望地道:

“我言尽于此,既然你说信是我写的,那就算是吧,既然你不信我,那我走。”

悠悠如玉转身便要离开,她就是这样,孤傲而又敏感,平生最讨厌的事情便是解释误会。

景翠儿无力的靠着墙,真的是自己误会了,该再信她一次吗?

如玉姐姐只剩下自己一个亲人了,她不该这么轻易的怀疑她,让她伤心。

“对不起,我错了。”

景翠儿怪自己鲁莽多疑,不该仅因为一封信而怀疑她。

悠悠如玉明白,翠儿太过单纯,天真,容易被表象迷惑,罢了。

人心啊,才是这世上最难揣测的东西。

梦楼还真是狠,妄想利用二人的情谊,让她万劫不复。

可是梦楼终究还是低估了友情的力量。

悠悠如玉转身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

“你看,都哭花了不是?”

说完扶她坐下,用手绢轻轻替她擦泪。

“如玉姐姐,芙蓉金花,给你。”

悠悠如玉笑了,将花收入了袖中。

“答应我,以后别再冒险了。”

景翠儿乖巧地点点头。

夜深了,霜风冷冽,月光清明,透过院中的枝干,洒下斑斑点点,似积水空明,又如藻荇交横。

环翠宫恢复了平静。

“如玉姐姐,你见过穷奇吗?”悠悠如玉被这突然的一问愣了。

“穷奇曾经一直交由我悠悠一族看守,怎么突然这么问?”

悠悠如玉倒了杯水递于她。

“我在雷域里见到了穷奇。”

“也正常,他灭了悠悠一族,穷奇自当由大东保管了。”

景翠儿听出了她语气中的难过。

“对不起,我不该提你的伤心事。”

三百年过去了,心早该麻木了,穷奇的事她并未放在心上。

然而,谁都没想到,正是景翠儿这随口一提,却影响了悠悠如玉的一生。

比起穷奇,此刻,她更好奇另一件事。

“翠儿,你和他在雷城入口说了些什么?我离得远,听不清。”

景翠儿迟疑了,要告诉她吗?

既然答应了红公子,怎能出尔反尔?”

景翠儿一笑道:

“如玉姐姐,也没什么,他要我帮他找一个人,一个在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景翠儿看着她,这么明显的暗示你可明白?

“什么名字?为何要你帮他?”

见瞒不过去,半撒娇半嗔怪地道:

“如玉姐姐,我累了,你也早些休息。”

说完连茶也未喝便匆忙起身离开了,她怕多呆一刻,就会忍不住说出真相。

看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悠悠如玉便知道景翠儿有事瞒她,本打算借和亲杀了周影。

眼下倒有个绝佳的机会,既不伤害翠儿,又能达到目,何不将计就计?

大东皇城,芷凝殿

殿中一灯如豆,金炉次第添香兽,周影坐在高台上。

眼前不时地浮现那白衣女子的身影,救我的人是你吗?

晓玉!

耳边景翠儿凄凉缥渺,无奈的声音回响。

“红公子,如果名利和所爱之人只能选择一个,你会怎么选?”

周影自嘲地笑了,心道:

“景翠儿,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我选择晓玉,三百年前,是我没护好她,所以,我只有拼尽全力,守住这至尊之位,才有实力去护自己所爱的人。”

“报!”

守门的待卫单膝跪地施道。

“何事?”

“有封信请陛下过目”

周影接过,信封的署名上写着景翠儿,展信观瞧:

“明日午时,城郊紫竹林见,过期不候。”

周影拿信的手在颤抖,这字迹,是晓玉的没错。

他激动地问守卫:“送信的人在何处?”

“回陛下,大概是个男的,一身夜行衣,身法太快,看不清面容。”

“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周影将信放在烛火上,烧了个干净。

火光映着他冷峻的脸。

雪晓清笳乱起,梦游处,不知何地,睡觉寒灯里,漏声断,月斜窗纸。

周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长夜难眠,心中煎熬。

晓玉,你是真心想来见我,还是来杀我的?

但不论如何,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会去。

天不知何时已下起了雪,雪落梅树,花开如血。

风月入我相思局,怎堪相思未相许。

当年是我未护好你,愧疚至今。

既然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魔界,环翠宫

天已大亮,风又至,院园里不知名的花,连绵成海,清香随远而来。

景翠儿迷迷糊糊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头发披散,只穿一件白色衬衣,伸了个懒腰,问身边的宫女道:

“几时了?”

“回公主,已过午时。”

“什么?,午……午时?”

景翠儿一脸惊愕,说话都结巴了,拍拍脑门,疼,头怎么这么疼?

“是啊,今日奴婢叫了好久,公主都没反应,许是公主昨夜太累了,半夜还命奴婢拿宣纸呢。”

什么宣纸?乱七八糟的,她听后并不在意。

揉了揉眼,伸手去床头拿珠钗

“不对,什么味?”

床头上放着一个古色的檀香盒,此刻仍冒着缕缕白烟。

拿近仔细一闻,好浓的梅花香,这一闻,头更疼了。

“这香哪来的?”

“回公主,奴婢不知,今早便在了。”

“昨夜还没有,今早便……是如玉姐姐放的?”

心中顿时慌了,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你们先下去吧。”

“是!”

景翠儿丢下檀香盒,慌忙下床,挑开了金珠落地帘,屋内空无一人。

果如她所料,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呆呆的站在那,原本就衣衫单薄,如今更是瑟瑟发抖。

“宣纸,宣纸。”

景翠儿心中默念道,她紧张又发疯似的在悠悠如玉的屋子里乱翻乱找,书桌上搁着几张宣纸。

最上面的那一张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墨迹。

大概能看出,有午字,有林字,有见字,还有候字。

所以悠悠如玉要去见一个人,在午时,她能见谁?

“是红公子。”景翠儿心中一惊。

“林……林……”

她心慌意乱地嘀咕道:

“大东的林子,紫竹林。”

景翠儿抓起衣架上黑色的撒花烟罗衫,披散着头发,便往外跑去。

大东边境,紫竹林

一道红光闪烁,周影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昨夜的雨让竹林内十分泥泞。

他顺着一条鹅卵石的小路往前走,路的尽头是间茅屋。

屋前的空地上,背对着路,站着一位女子。

那人头戴凤凰欲火簪,手握乳白色长剑,一身白衣,如玉似仙。

悠悠如玉转身面对着周影,一阵风吹过,周影闻到一股梅花的清香。

尽管眼前的女子带着白纱遮面,但仅凭衣襟上的清香便能确定。

她是晓玉。

他终于和他日思夜念的人见面了。

“陛下,公主殿下已经帮您把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找到了,要我带您去见见吗?”

语气咄咄逼人。

“不必了,我已经见到了。”

“已经见到了?”悠悠如玉轻声一笑。

“陛下之意,我便是了,有趣,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陛下不敢来呢。”

说时嘴勾起一抹冷笑,周影没有回答。

陛下二字在她口中,多了几分讽刺。

悠悠如玉拔出长剑,直指周影,愤怒道:

“周影,你继位之时,我悠悠一族鼎力相助,可你呢?仅因为一个无凭无据的谋反,便带兵灭我悠悠一族七十万族人,我问你,这些年,你可有悔意?”

悠悠如玉说着说着泪水已湿润了面纱。

周影闭上眼,手紧握成拳,心一横,道:“无悔!”

他知道三百年前战争的真相,如果他不那么做,将会有更多的人受害。

空气突然凝固,万籁俱寂。

然后悠悠如玉慢慢笑开了,那笑声由低沉到放肆,笑得泪花四溅,笑成一种绝望的哭泣。

“也是!”

悠悠如玉止住笑声,带着哭腔道:

“像你这样没心没肺的人,自不会后悔。”

“所以,你今日要杀我?“

周影眼眶微红,一字一顿地问她,

“是!”

她回答地毫不犹豫。

心彻底凉了。

如今的局面,他早已料到,只是没想到来的这般早。

他曾经在脑海中无数次想象他们相逢的画面,却没想到,竟是以这样方式相见。

还真是讽刺。

刀剑相向,形同陌路。

昨晚他想了很久。

“你是不是要杀我?”他确认,这是他见她时,唯一要问的话。

如果对方给出肯定的回答,他的心可以安静很久,也许不是死心,只是把爱意与渴望都深藏起来,没有死,也不会再折腾了。

周影的目光落在举剑的手腕上,有一串用米粒大小的玉珠串成的手链,笑了,问道:

“这手链可是故人赠予?”

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悠悠如玉一愣,她不想拖延时间,以免夜长梦多。

本能而又敷衍地道:

“没错,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这么明显的暗示,悠悠如玉不是没看出来,因为她一心只想杀了周影,未曾细想别的。

周影的心仿佛,有了一丝丝安慰。

也好,被她杀了也好,至少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周影就是红无双,也永远不会陷入痛苦和艰难的抉择之中。

至少红无双可以在他心中保持一个完美的形象。

“动手吧!”

风乍起,卷起枯叶,下落在地上,溅起一身泥泞。

周影的话很轻,像叹了口气一样,右手红光闪过,多了把赤霄剑。

悠悠如玉毫不犹豫举剑便刺,身影在空中化为一道白色的弧线,周影也不示弱,迎了上去。

红白两光相遇,周影紧紧地盯着晓玉的那双眼眸。

那一刻他真想大声喊出来,我就是红无双啊,你真的没认出来吗?

可是,他忍住了。

满院的秋风飒飒,萧瑟寂寥,似有无数离人的眼正望着。

剑快要刺向对方的时候,周影的手腕一翻,剑尖朝向自己,剑把朝向了晓玉。

悠悠如玉的剑直直地刺进了他的肩头,她自己却毫发无伤。

赤霄剑落在了地上,撞上生冷的石头,火花迸裂。

血染红了他的白衣,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哪怕晓玉要杀他,他依旧不忍伤她半分。

她低估了他对她的爱,他高估了她对他的情。

知道吗?你之所以可以伤到我,并不是你比我强大,而是因为我对你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而你对我却恰恰相反。

悠悠如玉就呆呆地站在那,看着鲜红的血和面前受伤的男子,大仇即将得报,为何会难过呢?

他为什么不还手?悠悠如玉心中疑惑。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

悠悠如玉不屑道:

“既然你一心求死,好,那我就成全你。”

周影闭上了眼,嘴角隐隐有一抹淡淡的笑。

悠悠如玉狠狠地对准了周影的心脏刺去。

那一剑没有刺入周影的心脏,剑尖停留在离胸口一尺以外的地方,凝固如冰凌。

周影铮开眼,惊愕地看见,景翠儿伸开手臂,拦在了他身前。

“翠儿,让开。”

眼看大仇得报,悠悠如玉怒道:

“我若不让呢?你会杀我吗?”

“你说过不会利用我去报仇的,那如今你又作何解释?”

说时早已泪流满面。

看到她哭,悠悠如玉再一次不争气地心软了。

“景翠儿,我最后说一遍,让开!”

让开二字,力道极重。

景翠儿非但没让,反而向前走了一步,剑尖直抵心口。

她在赌,赌悠悠如玉究竟会不会杀她,赌她在如玉姐姐心中究竟有多大份量。

景翠儿抬脚又向前迈去,若悠悠如玉不退步,她必死无疑。

她拿剑的手颤抖,犹豫了,不由自主地向后退。

景翠儿赌赢了,起初,她不能确定这份友情在对方心里究竟有多大的份量,而今——她知道了。

悠悠如玉心道:

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从前杀人不眨眼的自己,方才却迟迟狠不下心来,仿佛自己面对的,是世间最珍贵的艺术品。

不能破坏,还要奉若神明。

三百年,她苦心积虑就等这一天。

她计谋算尽,算透了所有人,却独独漏算了景翠儿,那个看似柔柔弱弱,却使她怎么也下不了杀手的人。

她的软肋。

天空猛地电闪雷鸣,阴云密布,快要下雨了。

望着眼前这众叛亲离的景象,悠悠如玉只觉得自己是真的荒唐。

她最后一点理智彻底的崩溃,像疯了一样怒道:

“凭什么?凭什么?他杀我悠悠七十万人,我只要他一人的性命,凭什么不可以?凭什么?”

说着她挥剑,不顾一切地向景翠儿砍去。

“不要!”

身后传来周影绝望无助的叹息声。

沉香断续玉炉寒,梅心惊破,小风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

翠儿就呆呆地站着,那双明亮的眼睛那么大却又那么空,充满了惊颚。

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如玉姐姐会杀她。

过了好久,景翠儿并没有感到疼,她眨了眨眼,回过神来。

悠悠如玉的那一剑,只是斩断了她身上的一缕衣襟。

那一缕翠绿色的衣襟,被风吹着,卷向远方,染上了泥。

乳白色长剑从手中脱落,咣垱落地,她感到好累,好累,她失败了,终究还是败了。

败给了她最亲近的人。

那双布满血的泪眼看着景翠儿,什么也没说,便失望地转身离去。

那白衣的身影远成天地间一颗藐小的黑点,淹没在山林荒草间。

那苍凉的背影似要融入一幅陈年的画。

景翠儿一阵心疼,她伤了她的心。

其实她大可以告诉悠悠如玉,周影就是红无双。

但是她有她的私心,她也爱上了红公子。

可是她知道,周影自始至终爱的都是晓玉。

她怕她们相认,自己连爱的机会和权力都没有了。

“你也走吧。”

周影捂着伤口,虚弱地道。

“红公子,雨下大……”

“走,我一个人静静。”

语气肯定,不容置疑。

红公子,难道除了如玉姐姐,你就不愿多看我一眼,多和我说一句话?

景翠儿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世上有一种人,能将心思藏的很深,很隐晦,宁愿自我煎熬,也绝口不提。

她明明爱他,可是却只说祝福,只是守望,只将自己狠狠的埋进尘埃里。

景翠儿就是这种人。

雨淅淅沥沥,扯天扯地,周影就这么站着,雨水浸入伤口,钻心的痛。

突然他再无力气,一手撑地,单腿跪着,他的眼泪在达到某个时刻,轰然决堤。

这个时候适合哭,因为你已经分不清从脸颊流过的,那是泪水还是雨水了。

只有任雨泪湿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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