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及笄宴(1)
赵锦绮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很快梳洗打扮,今日还有大事要办,
选衣服时,想起上一世她和小皇叔赴死那一幕,
离别时我穿红,相逢我亦要穿红去见你,
因为她记得,他说她穿红色很好看,
于是,从前觉得红色俗气的她,在大梁,在后来的日子里,爱煞了红色,
俗气?想到这个词,再看看自己宫殿的布置,
真不知道少年时的自己哪来的脸嫌弃红色俗。
她,赵锦绮,大周先皇后唯一所出,
生完她,母后离世,后位空缺,
上一世,直至父皇崩逝,也未再立新后,
她也就成了大周唯一的嫡出皇族血脉,自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好吧,真正宠爱她的只有皇祖母,父皇和小皇叔,
其他人不过是畏惧权势才惧怕她,纵容她,靠着这三个人的宠爱,她宫里宫外横着走,
因为没有亲娘管束教导,父皇又怕她吃苦受委屈,
所以也不强制她读书,她便十几年不学无术,插科打诨,欺负弱小,那是家常便饭,
再加上她性情古怪,喜欢的和普通小姐姑娘不同,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吹拉弹唱,样样不通。
唯独好色与收藏,
好色自不必说,
收藏的却不是什么名师大作,而是些金银俗物,
那些大的、造型各异的、亮闪闪的俗物最是能入她眼,
而这个习惯,她就是后来在大梁几番磨砺也改不掉,
倒不是她有多爱钱,她打心眼里就是喜欢看那些东西,
明明已经长成如野孩子一般的性子,
却因为那张好看的脸,因为动不动就控制不住的往下掉的“金豆豆”,
而被送外号(乳名)——赵娇娇。
想着那个曾经荒唐无知却自由快乐的自己,
她不由的弯起嘴角来,她又是十五岁如花的年纪,
这一生,她要好好生活,好好珍惜一切,那些前世的债也要好好讨一讨。
只有失去过,方知如今拥有的这一切有多珍贵。
她选了柜子中最角落那套红色盘金彩绣娇纱裙,她倒是想多选选,
但是柜中就只有这一件红衣,
她今日是一定要穿红的,
况且,前世,及笄宴上,
不知哪里飞来一群蝗虫,驻足她四周,
大周以农为本,蝗虫被大周人民厌恶,
她的及笄宴闹出这样的事,很快传遍京城内外,
更有人传她是不祥之人,
父皇下令严查,侍卫太医轮番上阵检查她那日的行头,
却是没检查出个所以然,
从此,她的名声更臭了,
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爱信这些,皇祖母也渐渐对她疏远起来,
许久之后,大家都开始淡忘这件事了,
小皇叔却是忽然告诉她,他查出是她那天穿的衣服上被人动了手脚,
她当时还怪他查出的太迟,后来才知道他是将那一身行头送到远在千里之外的神医谷查验,
神医谷医师又孤傲避世,不侍权贵,自然耽误了不少时间,
他那般为自己操心劳力,而自己却还怪他,
思及此,想着那小皇叔的那一脸自责,还有那暗淡的眸子,她自己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后来,因时隔有些久,许多事情无从查起,
她就武断把罪名安在为自己准备衣服的珍珠身上,
但到底是自己捡回来的人,在自己身边伺候许久,她也不忍杀了或者赶出宫,
就贬珍珠做了锦娇殿最下等的粗使宫女,
可这丫头,还是对自己忠心耿耿,
前世她有一次遭遇刺杀,就是珍珠冲上前来为她挡了那致命一剑,因此殒命。
前世她虽名声很臭,连自己都致力于破罐子破摔,让大家都更讨厌她,
她就喜欢看他们迫于地位权权势,讨厌她还得对她恭恭敬敬的样子。
但她也清楚,那时的自己有多心软善良,
珍珠、元宝、翡翠是她出游时捡的孤儿,
那时三个小姑娘都是逃荒来的,一路上,家人病死的病死,走散的走散,
她们结伴而行,
她见到她们时,三个小姑娘衣衫褴褛昏昏沉沉,却依旧紧紧依偎在一起,为彼此取暖,
她把她们带回了皇宫,为了这事,被宫里礼仪姑姑好一通教训,毕竟她不占理。
三个小姑娘从此便跟着她了,
那时,她想救更多这样的小姑娘,
但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抱着自己宫里许多的宝贝去找了皇贵妃,
然后,皇贵妃那年因操持安置流民一事获得良善美名,父皇也对她青睐有加,
而金条和银子两个小太监,入宫前是与元宝三个小姑娘一起结伴要过饭的,
因生活困难便入了宫做小太监,
小姑娘们和她说那两人在内仆局做着最下等的活,还总是受人欺负,
她便也把那两个小太监捞了过来,
自然招财(肥猫)也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同样是她捡的。
复又将思绪转了回来,所以,那衣服不可能是珍珠做的手脚,是谁她心里倒也有些猜测,要是冰妞在她身边就好了,看来得早些去南疆把她接过来。
她看向一旁站着的珍珠,
而珍珠站在那儿正一脸疑惑,手里还捧着那件镂金丝钮牡丹纹蜀锦长裙,这是昨日公主专门为今日宴会挑出来的,
她昨夜还拿去熨烫熏香,
赵锦绮对着走神的珍珠一个轻轻的暴栗子,
“呀!我没有穿小珍珠准备的衣服,小珍珠生气了吗?”
珍珠回神,忙跪下低头道:“奴婢不敢,公主恕罪。”
赵锦绮上前将她扶起:“我没有怪你,快起来吧。”
“可是公主,这件红衣没有熨烫熏香。”
“无妨,而且,你手里这件裙子闻着也不是很香啊!所以,熏不熏都一样啦。”
“啊?不香吗?昨日香没了,琉璃替奴婢又去领了些新的,不会是这丫头大意领错了吧。”
说着又低头闻了闻,“没错,是您最喜欢的佳楠香呀!”
“哦,这样吗,算了,来不及换了,珍珠你将这件裙子用盒子收起来,别让我的好香被风吹没了。”
“是”
,,,,,,
赵锦绮带着宫女太监很快出门,前世自己就迟到,父皇都到了她才去,那些权贵们可都是颇有微词,
今日这一来二去,怕是又要迟到了,
因是嫡公主的及笄宴,皇上又格外重视,
各家权贵自然也是有眼力见儿的,
加上早就有小道消息,皇上要在宴会上为公主选驸马,
虽说公主名声实在是有些不美,且许多人也都知道公主早已对状元郎芳心暗许,
但还都想来试上一试。
于是能进宫的权贵夫人们早早携家中适龄儿孙前来,
朝臣们一下朝也都赶过来,一时御花园里人头攒动,又都穿的花花绿绿,让人眼花缭乱。
赵锦绮紧赶慢赶,果然,
又迟到了,
“皇上驾到~”
皇上刚坐上宽大的座椅,众人行完礼站起身,
“公主驾到~”
众人又乌泱泱一片跪下行礼,
她一眼便看到伫立在人群中站的笔直的小皇叔,
他是小皇叔,皇上特许不必行跪礼
她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却都化作对他粲然一笑,
这一笑,是重逢的喜悦,是死别的思念,是她晚来的爱。
她望着他,他站在人群里,苍劲如松,玉冠墨发,剑眉星目,暗纹紫衣神秘高贵,
如九天下世的清冷谪仙,唯独对她,温柔爱怜,奋不顾身,
她好想,现在就跨越人群,去紧紧拥抱他。
他亦望着她,她站在那儿,红衣似火,倾国倾城,
她在笑,这一笑,名艳夺目,花团锦簇便都失了颜色,
她离自己不过一丈,他冲过去便可以将她拥入怀中,
可他们之间又那么遥远,他永远也无法跨过那条鸿沟拥抱她。
看到他眼里的哀伤,她有一瞬的失神,
她又很快让自己恢复平静,
“众位平身吧!”
掠过众人,她上前,
“儿臣见过父皇,见过皇祖母”,说着赵锦绮盈盈俯身行礼,
“娇娇儿,快起来吧,今儿你才是小寿星。”皇祖母慈爱开口。
“儿臣不敢,儿臣昨夜梦到母后责怪儿臣,
总是惹父皇和皇祖母生气,儿臣今早一直对着母后画像求她原谅,
可是儿臣现在还是觉得不安,父皇,皇祖母,以前是儿臣不懂事,总是惹你们生气,以后儿臣一定改正,你们原谅儿臣好不好?”
赵锦绮心里对母后道歉许多遍,不得已借母后威名,
说着,身子伏得更低了,竟隐隐带上了哭腔,
皇上,太后一脸心疼,哪还会想着责怪娇娇,
再说了,娇娇迟到是事出有因的,
想到娇娇从小没有母亲陪伴,二人便是更加心疼面前这个娇娇软软的宝贝疙瘩了,
太后一个眼色,身边的秋姑姑立刻会意,上前扶起赵锦绮,
小姑娘果然眼眶都红了,看着更让人怜惜,
太后招手让她坐到身边来,疼惜的抚摸着她的头发,
皇上也出言安慰道:“娇娇儿是朕最乖顺的女儿,父皇怎么会生你的气?”
“嗯嗯,父皇最好了,父皇是一言九鼎的天子,以后也不许生娇娇的气哦!”小公主撒娇道。
“好好好。”这软软糯糯的乖女儿,拍马屁都拍的甚得他心,皇上露出一脸老父亲慈爱的笑,
众人:,,,,,,乖顺?怎么好像坊间传闻不是这样的。
但看到上位那小公主柔柔弱弱的模样,许多人也就勉强信了她是乖顺的,
只有一些深受其害或者常混迹皇宫的人一脸疑惑,看着小公主那模样,这些人心中:
“废物,纸老虎,平时上房揭瓦,拉伙揍人的豪横劲儿去哪了?一个梦就吓哭了?”
“对了,娇娇,,,,你母后,,,还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赵锦绮:,,,,,,
众人:,,,,,,,,
赵锦绮忽然就明白了一些父皇是有多爱母后,一国之君,这样的场合,问出这样的问题,
“母后让儿臣监督父皇每日按时用膳,不许熬夜批折子,父皇,儿臣以后会好好监督你的。”
皇帝听得鼻头微微有些酸涩,只是笑着点头说好。
赵锦绮心里又和母后道歉,看着父皇那样子,她心中也觉得难受,眼眶又是红了几分。
而溥洽只是静静的盯着眼眶红红的小姑娘,
心道:“平时鲜少见她这个模样,一定是被吓坏了。”他也是一阵心疼,
并且已经开始想着自己库房里还有哪些亮闪闪的物件可以哄她高兴,改日给她送去。
此时,人群中的顾生策:怎么回事,从刚刚公主来到这儿,到现在,她没有看过他这里一眼,
一定是那个胆小的废物因为做了那样的梦被吓的不轻,所以才没有和自己眼神交流,
对,就是这样,顾生策自信的想着。
宴会已经开始,皇帝坐在主位,太后在侧,
小公主轻靠在太后身侧,说什么也不愿离开,一副粘人的小女儿模样儿,太后心疼的紧,
便也由着她了,
下座左侧坐着各位亲王皇子,右侧是各位嫔妃公主、郡主。
而离皇帝最近的两个位子分别坐着小王爷,皇贵妃。
小皇叔坐在那里,自然有意无意的会关注上面的小公主,
发现她也总是往自己这边看,
于是他往自己旁边看,眉头一挑,
自己旁边坐着早已娶妻生子年近四十的约摸二百来斤的敦亲王,
互敬一杯酒,他又向后看去,
果然,看到了那惹人厌烦的面孔——今科状元郎顾生策,
他深深看了顾生策一眼,随后转身低头继续喝酒,
顾生策被他那一眼看的脊柱发寒,心下冷哼,
复又目光灼灼的向公主看去,
公主是在看这边,但是怎么好像没有和自己的眼神对上,
顾生策揉揉眼,难道是自己眼神里的爱意还不够热烈,果然,演戏真累,
这大周第一草包公主,要不是顶着个嫡公主的头衔,谁会愿意娶这么一位放家里,
想着这位小公主之前对自己一见钟情,扬言非他不嫁,每日偷偷趁他下朝时间躲在旁边看他,
平时各种点心、服饰讨好他,
他慢慢摸上自己的俊脸,满意的笑了。
那边,赵锦绮一脸疑惑,明明刚刚还和小皇叔眼神对上了几次,只是他每次都平静的转开眼,
现在直接低头一个人喝闷酒,
明明处在热闹的人群中,他看着却那么孤单。
赵锦绮举起酒杯,对着小皇叔的方向道:
“小皇叔,娇娇敬你,多谢你多年来守护我,,,大周。”
低头喝闷酒的人动作一滞,抬头怔怔看着座上那娇娇软软的小姑娘,
他正欲开口回应她,
只听得身后某个总算逮到机会刷脸的人大声道:
“公主所言极是,王爷用兵如神,决胜千里,大周的百姓可都感念王爷,称王爷是我大周的神呢!”
赵锦绮暗暗点头:对对对,这话我爱听,,,,什么,,,,大周的神???
赵锦绮阴冷的目光瞥了顾生策一眼,
果然是这货,自己重生还没有找他,他倒是先撞上来了,
还和前世一样,这张嘴真让人讨厌,
顾生策被那一瞬间的眼神吓了一跳,
狠狠眨眨眼睛,再看去,公主一切如常,
想是自己看错了,那草包怎么会有那么深沉的眼神,仅一瞬就让他觉得后背发寒。
他摇摇头,神色恢复如常,
大周的神,除了皇帝,怎么能有第二个人?
顾生策好狠的心思,离间父皇与小皇叔?
思及此,再看父皇,其脸色果然微微有些变化,
赵锦绮端着一脸的疑惑开口:“顾大人,我父皇是天子,那也是神啊,那你说是我父皇厉害,还是我小皇叔厉害?”
晴天一声霹雳,劈的状元郎脑瓜子嗡嗡的,
这,这要怎么回答,顾生策一时蒙住了,
“这,,,臣,,,臣觉得,,”
“你好笨啊!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会答不上来?自然是父皇厉害啊!
父皇会的可多了,他会带兵打仗,而且从无败绩(PS:可不是嘛,一共也没打几场,就当上皇帝了,自然不用再带兵打仗,想输都没地方输),父皇还会批奏章,会治水,会修路,会赈灾,会祭祀,会写诗,会作画,,,,”赵锦绮摇头晃脑的掰着手指数起来,
最后什么会修风筝,会做汤之类的话都出来了,
俨然一副护爹心切的小女儿模样,
皇上轻咳一声:“行了行了,再说父皇的老底要被你抖光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美滋滋的,果然还是女儿贴心,她不这么数一遍,他都不知道自己确实还挺优秀,
赵锦绮悄悄朝父皇吐了吐舌头,
惹得皇帝脸上又多了几分笑意,他的小公主,怎么这么可爱,
众人本是捏了一把汗,生怕被那不懂事的公主死亡提问,
如今听到公主这憨态可掬的自问自答,
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免吐槽:公主殿下,我真是谢谢你,让我知道皇上竟有这么多,,,技能,
不过,众人也随之想到,皇上之所以是皇上,可不是光靠着会打仗这一项本领的。
赵锦绮转头看小皇叔:
“小皇叔,本公主刚刚列的这些,你都会什么啊?”
“回公主,小王一介武夫,只会打仗。”
众人:公主殿下还真是,咄咄逼人啊!
只见赵锦绮悄悄别过头不看小皇叔,弱弱说了句:“前年还打输了呢!”
声音虽小,关键的人却都听到了,
小王爷:小丫头是嫌他打输了,丢人吗?可是,,,那一仗,他有不得已的理由。
皇上:朕的好闺女啊,真长脸。
众人:公主殿下,您怕是有点上头了吧!虽说小王爷宠着你,可到底还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您可别玩脱了!
皇上:“娇娇,不得无礼。”
赵锦绮应了声是,不再言语。
安安静静坐在太后身边,只是余光从未离开那抹低头饮酒的身影,
她的小皇叔,说好的要护着他,如今才一见面,
就说了让他伤心的话,
都怪那个混蛋顾生策,她眼神恶狠狠的扫过一样垂头喝酒的顾生策,
前世今生种种,她会让你付出代价的,顾生策。
顾生策一个激灵,感受到似乎有什么,让自己很不舒服,
抬头环顾四周,并无异样,
偷看了一会儿上位的公主,
还是没有对上眼神,他低头继续喝酒,
不知为何,总感觉公主有些不一样了,
可细究,似乎又没有什么异常,
还和以前一样傲慢,一样说话不经脑子,
可却偏偏那不经脑子的话,今日让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
想不通他甩甩脑袋也就不再想。
反正还有芸儿和皇贵妃帮他,草包公主迟早是自己的掌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