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2章 卷帘门
走到那扇有些发旧掉漆的红色铁门前，那鱼把文件挪到左手边，空出一只手理了理耳边刚刚被吹乱的鬓发，然后扣响了铁门。
这次屋里的主人没让那鱼等太久，那鱼清晰地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铁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暖黄的光亮从屋内延伸过来，昏暗的光影下，男人的脸有些模糊，轮廓看起来比白天柔和了很多，他也不再穿着一身黑，而是普通的咖色家居服。
面对面站着，那鱼才感觉到到男人身高的压迫感，他高了她一个头。
身高可能一米八不止。
那鱼被他挡得感觉呼吸不畅，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仰了仰头看着男人的下巴，感觉怪怪的，然后又装作不经意地把目光停留在他胸前的木质纽扣上。
那鱼开始自我介绍，语速有些快:“你好，我叫那鱼，你家旁边‘鱼点’甜品店的店长。”
“嗯，”宋训看着她，“宋训。”
气氛有一瞬间的沉默，好在那鱼是有正事来找他的。
“这个是给你的见面礼，”那鱼把左手上的东西递给他，“还有这个文件袋，是居委会的主任让我给你的。”
她的手不大，五指纤细白润，一只手拿两样东西有些吃力，指尖微微泛着白。
宋训沉默着，接过了她手上的两样东西。
那鱼莫名感觉到了尴尬，她挠挠脸，又对他说道，“这个文件要立马填的，九点之前要去居委会办公室交上去。”
“知道了，谢谢。”
“嗯，不客气。”
官方的你来我往的对话后，那鱼和宋训道了别，回到了店里。
那鱼走后，宋训关上铁门走回客厅，把文件和礼盒一齐放在了桌子上。
房间里的箱子他拆了一半，完成的雕塑作品直接就着箱子放在了客厅，材料和未完成品则都被他用拖车运到了后院的工作室，工作室不算大，有些占地大的他便直接放在了外面。
这栋房子是他外公住了二十多年的，六年前他去世后便一直无人照管，房子里的家具都已经很破旧，后院空旷，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工作室里面也杂乱不堪，结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蜘蛛网。
助理后天才能过来，宋训自己便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收拾了后院和工作室。
比起生活了二十七年的云阳市，这里似乎更能激起宋训童年的记忆。小时候的寒暑假，他经常被外公接来这里玩。
他的外公，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甚至在国际上都颇有名誉的建筑师，但自从外婆病重去世后，他便不再抛头露面，而是回到了外婆的家乡，过起了闲云野鹤的日子。
宋训一个人在后院里玩泥巴的时候，他的外公有时会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那个工作室隔音很好，宋训曾经好奇想进去，但外公总是说里面工具多，又脏又乱，怕宋训乱碰伤到了自己，不让他进去。
宋训与别的小孩不同，他不怎么调皮，也没有别的小孩那么任性，外公说不让进去，他便不进去，他只对院里的泥巴很感兴趣。
宋训脑子里想法多，手也巧，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用泥巴捏出了狗、兔子，甚至捏了个小泥人，模样有七八分像他的外公。
午饭时间，宋训的外公走出了工作室，本来只是以为他小孩子天性，爱扒泥巴玩，谁知道仔细一看，竟被宋训搞了些门道出来。同样是小时候玩泥巴，但宋训玩泥巴，却高出了同龄人一个维度，外公顿时觉得，这小孩有潜力。
后来的寒暑假，外公会让宋训穿着罩衣，走进工作室。宋训这才看清工作室的庐山真面目，最里面角落堆放着几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头，显眼的中心有一个被雕凿过的石头，大概半个人那么高，虽然样子没完全显露出来，但宋训能依稀辨认出，这是他外婆的模样。外公领着宋训走到工作室另一边，揭开防尘布，里面盖着的，是两三个完成的石雕，是他外婆神态各异的模样。
“想不到吧，外公还有这手艺，”外公看着宋训围着石雕发着光的眼睛，语气像是逗着他玩，但眼神却又很认真，“你想学，外公教个小娃娃，还是不在话下的。”
于是，九岁的宋训，开启了他雕塑艺术的启蒙之路。
彼时，宋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肚子有些饥肠辘辘。收拾了一天，他还没吃过东西。
看着眼前的甜品礼盒，宋训身子前倾，打开了它。
里面有四个小甜品盒，上面没标注是什么，宋训挑了一个拿起来，里面上下两层各整齐地摆着三个粉红色的牛轧糖，里面还能清楚地看见成块的草莓，看起来还挺精致。
打开试探性咬了一口，浓郁香甜的草莓味充斥着口腔，味道并不甜腻，很有嚼劲。
宋训的口味一向很挑，但那鱼做的甜品，不得不说，还挺合他胃口。
吃了两个牛轧糖后，宋训又打开了另一个盒子，这是一个通体绿色的甜点，立体奶酪的形状，上面有一个一个的圆形气孔，外观看起来挺可爱。
宋训看见是绿色，起初是皱了下眉头，然后又凑近闻了闻，一股奶香味，倒没什么奇怪的味道。
这时，缪斯睡醒从楼上下来找它的主人，到沙发边用尾巴蹭着宋训的腿。
宋训把甜点重新放回了盒子里，收拾好之后擦了擦手，把缪斯抱起来放在沙发上，摸了摸它的头，缪斯顺势卧在了他身边。
宋训不再去碰甜点，转手拿起了文件夹，打开拿出信息表，从桌子的笔筒上抽了支笔出来，然后顺手拿了沙发靠枕垫在腿上支撑着文件，就这么将就地开始填写。
晚上八点半，那鱼的甜品店已经是无人问津，差不多可以关店了，她把外面的展板收进店里，把展示的货架推进了店里的角落，搬了个小矮凳到门口，准备把卷帘门拉下来。
拉到一半的时候，那鱼突然瞟到门口多了两条黑色的腿，一下把她吓得不轻。
那鱼一个没站稳，脚一滑掉下了矮凳，所幸她扒着旁边的货架稳住了身子，小矮凳却因为惯性被她踢到了未拉完的卷帘门外面。
“……”
捡还是不捡。
正当那鱼犹豫着要不要拉开卷帘门的时候，门外的人突然伸出手，扒住了卷帘门往上抬。
“那小姐，是我。”
那人一边抬着卷帘门，一边出声。
那鱼听这声音，认出来他是谁。
宋训声音低沉，仿佛知道她有防备，语调轻轻地，比起之前她去他家的时候，疏离中又多了些温和。
那鱼看着那只扒着门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甲盖修剪得圆润整齐。
真是干净好看的一双手。
卷帘门被宋训收了回去，这次的灯光开得很足，那鱼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外貌，不似他的气场，没有那么冷漠。白皙的面庞，一对浓眉下是深邃精致的桃花眼，眼角有些上扬，就算面无表情，看起来也很勾人。再往下看，是一只基因优越的高鼻子，嘴巴唇形很好看，不算薄，看起来有些嘟嘟的。
居然是一副很好欺负的模样。
宋训见那鱼盯着自己的脸一直看，有些不满地敛了敛眉。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那鱼有些窘迫地干咳了一下:“不好意思，你太好看了。”
没想到那鱼会这么直接，宋训眉头松下来，愣了一下。
宋训没接她的话，把被她踢到外面的凳子放回去，然后把写好的文件夹拿出来，“我写好了，但是我不知道居委会在哪。”
“啊对哦，”那鱼这才意识到，“你今天刚来，对这还不熟悉。”
那鱼思考了一下，雨峦镇地势高，镇子上的路也弯弯绕绕，如果给他指路的话还不一定能一下子找到。
那鱼扭头看了看已经收拾好的店，她敲定了主意。
再次把小矮凳放在卷帘门下面，那鱼准备去把它拉下来，谁知道面前的宋训快她一步，随便伸个手就摸到了顶端，把门给拉了下来。
“等一下！”
在宋训快把卷帘门拉过了一半的时候，那鱼把店里的灯关了，钻出了门外。
宋训这才把门完全拉上。
那鱼和宋训并排走在路上，四下的行人就他们两个，头顶的路灯把他们的影子从脚下，拉到很远很远，然后再慢慢缩回脚下，从反方向拉长，最后又回到脚下的起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那鱼无聊地观察着地上的影子，看着它们来来回回，不变的是，宋训的影子总是高出她一大截。
那鱼忍不住问他:“你多高啊？”
宋训语气淡淡:“192。”
“……”
高她27厘米，真厉害。
一路再也无话，二人竟也不知不觉走到了居委会。
居委会办公室灯还亮着，平时下午六点就下班了，现在只剩主任和一个值班委员。
那委员那鱼也认识，可以说再熟不过了，是她爸。
那延军看到那鱼和一个陌生男人走进来，惊讶之余又警觉起来，目光不停在宋训身上扫视。
“诶，小鱼来了啊，”肖云珂回过头看到二人，走过来，“这位是新住户吧。”
听到新住户，那延军眼里的警惕少了些，但眼神依旧在两个人身上来来回回。
那鱼被看得受不了了，斜瞪自己老爹一眼:“你贼眉鼠眼一直看啥呢。”
宋训在一边把表给肖云珂，没注意到那延军的目光，反倒被那鱼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吸引了注意。
“诶，你这丫头，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
那延军走过来，给了那鱼一个脑瓜崩。
“嘶…疼！”
那鱼白皙圆润的额头瞬间红了一小块，她不满地抬起手揉了揉。
“新住户怎么会跟你一起过来的？”那延军凑到那鱼旁边小声盘问，眼底充满了八卦。
“邻居啊，”那鱼感到无语，怎么这个镇子的人都这么八卦，“他不认识路，我就带他过来了。”
“邻居？旁边零食店那家？”
那延军这边问着，肖云珂那边也开始闲聊。
“云阳的户口？”肖云珂看着手里的表，有些诧异，“云阳可是首府，多繁华一个地方，怎么想起来到我们这个小镇子？”
“清净。”宋训回的很简洁。
肖云珂倒也不介意宋训这态度，继续跟他聊着:“那家老爷子和你是啥关系？”
宋训来这里并没有办转买房屋的手续，直接是以亲人的身份续住的，这点肖云珂还是知道的。
“外公。”
一边的那延军听到了，立马凑上来:“你居然是陈老爷子的外孙啊？”
说着，突然指了指那鱼:“那这么说，小时候你和我家鱼娃儿可能还见过呢。”
那鱼和宋训对视一眼，有些恍惚，但回忆起来，又好像确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