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梁子
“啊!”
这下轮到马车这边的扈从们傻眼了。
都说九京遍地是大官,随处是豪门,果然不假,这才进城多久,就碰到了个相爷家的公子。
现在他们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这究竟是相爷大还是自家王爷大呀。
按律法,怎么着王爵都比职官稍稍大那么一些。
可按地位来说,一个边疆王爷和一个天子眼前的一品重臣,倒是难分伯仲。
涉及到庙堂权力里的弯弯绕,扈从们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惹了乱子,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正当现场众人心里小算盘打的噼啪作响的时候,马车内传来动静。
“原来是白二公子啊,久仰久仰!”
这声音好似女声又有着几分男子音调,像极了男扮女装的旦角在台上捏着嗓子说话。
不过可没曲子那么动听,让人听了心里直刺挠。
白启霄习惯性的挑起右眉,注视着马车微动的帘子。
这时一位身着靛蓝色长袍,腰间束一青色祥云宽边锦带,脚蹬白鹿皮靴的魁梧青年从马车内走了出来。
打扮称得上风度翩翩,可这样貌嘛,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想象中的世子殿下应是样貌俊美仪表堂堂,可这家伙嗓音恶心到反出胃里的苦水不说,长相当真是不堪入目。
眉毛好似两条虫,面糙骨宽,皮肤黝黑,模样粗犷,体型壮硕,肌肉鼓鼓,活脱脱黑熊成了精,路边随便拉一个百姓出来都比他更像世子殿下。
“你就是青峰郡的世子甄尚坤?”白启霄疑惑道。
甄尚坤微笑回应,“正是。”
得到肯定答复的白启霄差点笑出声来,这个世子殿下,有意思,有意思啊!
白启霄强忍着笑意,装模作样的客套道:“啊!世子殿下,久仰久仰!”
“早就听闻右相家的二公子风度翩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甄尚坤夸赞道,不过负后的双手却是紧紧攥成拳头,青筋暴起。
白启霄眼中的讥笑之意他又怎能看不出来。
甄尚坤因出身本就不得宠,自小又不知因他的容貌嗓音额外遭了多少冷眼讥笑,哪怕是他的父王也是对他嫌弃的紧。
因此他相当敏感,这是他的逆鳞,一旦触碰,可不得令他心中燃起熊熊怒火。
身后的扈从感受到自家世子的杀意,皆手执刀柄,只要世子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出手教训这个不识礼数的小子。
管他出身相门又如何。
这几人都是甄尚坤在军伍中手把手带出来的至忠至勇至狠之士。
在他们心中,世子殿下第一,郡王第二,皇帝第三,其他人嘛,就得排那四五六七八去了。
甄尚坤十岁入军营,十二岁杀人,十八岁已在军中树立起了不小的威望,得到了一批骁勇兵将的追随,郡王府的失意被他靠着双手染血在沙场上一点一点的找了回来。
就在他认为能够在沙场上搏得更大的机会,谁料他那关系不怎亲近的老爹竟给了他个世子的名头,将他从遥远的西北边疆调到了国都腹地。
这是好事吗?
当然不是。
据祖制,各家郡王都须得将自家世子派到九京修习,说好听了是教授文修武艺,实则不过是质子罢了。
当上世子可不意味着以后就能继承郡王之位或者享受皇恩沐浴,于他而言,就是从一个权谋旋涡扔到了另一个更大的旋涡里。
真要是自家老爹起了异心,第一个掉脑袋的就得是自己。
而自己,不过是父王最宠爱的大儿子的替死鬼罢了,自己那个空得一副皮囊的无用大哥的替死鬼。
他心里清楚,家里兄弟那么多,偏偏选自己无非是瞧见了自己在军中的作为,那个老头子定是害怕自己有了势力会与兄长作对,不调走自己,大哥怎能简简单单的接住青峰郡的军伍权柄呢。
至于自己何时能回西疆,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难说。
活着回去都难说。
终于,甄尚坤缓缓开口,“白二公子,本殿下刚入京,还须入宫觐见陛下,改日,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说罢,甄尚坤摆手示意扈从让出了一条路。
白启霄没想到这人这么懂规矩,倒有些不好意思,道:“哎呀,早知世子还要入宫觐见皇帝陛下,就不该耽误世子这么多时间了,哈哈,万分抱歉,等世子殿下来府,在下定当好酒好菜的招呼,那时咱二人须得不醉不归,哈哈,告辞告辞!”
说罢白启霄是一点不客气的领着魏弘约几人唤马通过让出的路。
路过甄尚坤身旁时白启霄还露出了他自以为最真诚的笑容。
望着白启霄渐行渐远的身影,甄尚坤不再掩饰,收起嘴角僵硬的微笑,露出一抹狠厉。
两拨人马分别后,白启霄实在忍不住,走着走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姚智诚策马走近霄哥儿,问道:“霄哥儿何事如此开心?”
“哈哈,没事没事,只是觉得这个甄尚坤,哦不,是咱们的甄世子殿下长得实属一表人才,他要是进入军伍,建功立业不在话下,哈哈。”
闻言,苗胖子疑惑道:“霄哥儿为何这么说?”
白启霄大笑回道:“他往两军阵前一杵,敌军还不得被他那副模样吓得溃不成军呀,哈哈。”
这个打趣儿,逗得姚智诚、苗大昌先后捧腹大笑,就连面瘫温屹都难得的露出一抹笑容。
只有魏弘约无奈的苦笑摇头:“霄哥儿说的没错,这个甄世子在军伍中还真就建立起了一番功业,最起码声望是有的。”
白启霄止住笑声,不禁疑惑道:“哦?他还真吓退过敌人?”
“这倒不是,甄世子出身不幸,是忠仁郡王与王府一婢女所生,因此在王府里不得宠,自幼吃住在军营里,少年时就已手握人头军功,曾率十骑击溃敌军百余人的袭扰,在西北边军中树立起了不小的威望。”魏弘约正色道,眼中有着崇拜和向往。
白启霄倒没看出来,这个甄尚坤竟如此了得。
瞅了瞅自己腰间的镶玉短匕,平时自己耍耍短匕还行,真要是耍刀宰人,他可是没这个本事,就这一点,白启霄甘拜下风。
想想也是一个苦命人呦,白启霄不懂刀剑下的求生艰难,却懂他人言辞羞辱下的苦闷。
“苗胖子,以后不许再嘲笑人家的样貌了!”白启霄没由头的冲着苗大昌喊道。
“啊,霄哥儿,我……”
“听见没有!”
“奥,听见了。”
天边晚霞五颜六色,日渐昏暗,几个少年郎有说有笑的漫步在霞光大道上。
突然,白启霄恍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喊一声:“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