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请仙
当、当、当、当。
沉重而连续的敲门声打断了婆婆的故事。
十多年来,我无数次问起我的身世,婆婆无数次用这个故事回应我。
我知道这不是真的,更知道我不是狐仙转世,至于村里的秘密和诅咒是什么,婆婆始终闭口不谈。
村子隐匿在大兴安岭深处,从我有记忆开始,就从来没有人出过村,当然也从来没有人进来过,据老一辈人说村子四周有八百里大山,除了这个村子,再无人家。
表面上看,村子是个世外桃源,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上自给自足,与世无争,实则古怪诡异,离奇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
每年三月初三和六月初六,村民都会离奇的消失一天,只留下我这个外族人守在村子里。
我曾经无数次探究村民消失的秘密,十多年来,只找到一些断断续续的线索,村民好像凭空蒸发了一样,不留下半点痕迹。
我从小跟着萨满婆婆生活,她不仅教我读书写字,还有心让我接替她祖传的仙根,成为新一任的萨满。
当、当、当。
婆婆用笤帚敲了敲炕沿,又指了指院门,开口道:“小狸子,想什么呢,还不快去开门。”
同时,门外响起了一个男人的询问声:“老仙儿,您在家吗?”
婆婆应了一声,用浑浊的眼睛看着我,我立马起身跑向院门。
不用多想,这定是又有人来找婆婆看事了,最近一个月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日日有人拜访,不是请婆婆上仙看事,就是找婆婆把脉求药。
从六岁起,我就作为弟马灵童,在婆婆看事时,侍奉左右,日日焚香请神,应对这些,倒也是轻车熟路。
打开院门,是村里的猎户虺友德,只见他手拎两只山鸡,一副愁眉苦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拱手道:“友德兄,九狸子有礼了。”
虺友德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拱手回礼,我顺手请他进屋。
刚一见到婆婆,虺友德咣咣咣磕了三个头,盘腿坐在炕上的婆婆慌忙起身搀扶。
“友德,你这孩子,这是干啥?”
“老仙儿,我可能是着了什么东西的道了,你看。”
说着,虺友德脱掉了上衣,只见他的背上有一片一尺来长的浓密黑毛,黑毛无风自舞,看着像是无数条触手在空中摆动,时而聚在一起,时而又分散开来。
我吓了一跳,心想还没见过这么长的汗毛,而且就左肩下面这一片,看形状有点像个倒着的葫芦。
婆婆怔了一下,面露难色,用手拨弄黑毛,黑毛一下子聚集在一起缠住了婆婆的手,刹那间又炸开。
透过缝隙,一张诡异的人脸显现出来,有鼻子有眼,尖嘴獠牙,一脸凶狠。
婆婆左右看了看,又放下宛如头发的长毛,问道:“啥时候长得?”
“得有半个月了,这是啥啊?”
“在槐树下避雨来着吧。”
“对呀,老仙儿,半个月前进山打猎,突然下起了大雨,我来不及回来,就在槐树下面避了一会雨。”
婆婆轻哼一声道:“大山里面,遍地都是山精地灵,槐中有鬼,阴气重,聚野鬼,早就告诉你们遇到槐树绕着走,你们就是不听,等着吧,我去换衣服。”
说完转身就去了香堂,这是婆婆特有的能力,只看一眼来人,就能确定是虚病还是实病,虚病焚香请仙,实病诊脉开药,总能解决所有人的问题。
我则开始准备请神的法器,随后燃起请神香,等待婆婆从香堂出来。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伴随着银片的摩擦声,婆婆迈着八字步走了出来。
她头戴黑布蓝边萨满帽,顶着一副鹿角,两边是漆黑发亮的野鸡羽毛,辫子上系着七彩的布条。身穿蟒蛇皮做的神袍,上面挂着五颜六色的百家布条,布条上拴着无数银质的神符刻片,脖子吊着一面铜镜,左手拿着文王鼓,右手拿着赶神鞭,衣着十分隆重。
婆婆晃动身体,银片哗啦哗啦地碰撞,一边敲鼓,一边念着请神咒语,随着三柱清香的燃烧速度越来越快,婆婆晃动的更加厉害,像是身处冰天雪地中颤抖。
突然,三根黄香的香头嗖的一声,齐刷刷地燃起火苗,婆婆随之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陷入昏迷,片刻之后,婆婆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侧身躺在地上,左手拖着脑袋,右手捂嘴打哈欠,用一种尖锐的声音道:“哎呀,这是谁啊,打扰我的清梦,红粱细水哈拉气,宝鼎黄条仙草卷都备好了吗?”
这红粱细水哈拉气就是高粱酒,宝鼎是香炉,黄条是香,仙草卷是旱烟,这些都是请仙时必备的物品。
我在一旁回应道:“都准备好了,请上仙享用。”
说罢,递上一大碗高粱酒,婆婆接过一饮而尽。
我又继续给婆婆倒酒,婆婆又喝了一大碗,擦了擦嘴道:“够啦够啦,红梁细水滋味好,滋味好啊。”
我回应道:“上仙尝尝草卷。”
婆婆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平时不抽烟,只有看事时,上仙借用她的身体,她才来上那么一口。
随后我点上烟卷,婆婆四五口就吸完了,我就再把烟卷续上,直到婆婆吸的速度慢了一些,微微睁开眼睛,用尖锐的声音问道:“谁啊,怎么个事?”
这时我需要点燃一大把黄香,放在婆婆面前,婆婆用贪婪的表情吸着黄香冒出的青烟
我在一旁恭恭敬敬地说道:“劳烦上仙睁眼观,今有罗汉身背难。”
说罢,我撩起虺友德后背的长毛,让整张鬼脸显露出来,婆婆半睁眼睛,只看了一眼,开口道:
“报上国号官名,我去查查阴间账。”
虺友德转过身来,跪在婆婆面前,开口道:“信男虺友德。”
刚说完名字,婆婆再次晕了过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突然又坐了起来,双眼紧闭,手在胸前乱舞,好像在接着什么东西,时不时地还往袖子里塞。
第一个来的是探马童子,一般是略得仙道的黄皮子,吃饱喝足后根据看事人的描述,前去请狐黄白柳灰中的一位上仙。
我则在一旁继续燃香,虺友德迷茫的看着我,似乎在寻求下一步的指示,我则用眼神示意他跪好就行。
不多时,婆婆开始打嗝,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直接站了起来,在房间内来回跳动,东瞅瞅,西看看,上炕下地,左右观望,快速抽动鼻子,嗅着屋子里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