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薛城
芍药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就被薛卿儿的表情连带着话吓到愣住,她从前没接触过小姐,只觉得这小姐变脸速度太快了,前一秒还笑容满面后一秒便表情阴冷,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极了自己年幼时在山间遇见的那条吐着猩红信子的毒蛇……
黄莺中午到了青梅阁,告诉干玉今儿晚上老夫人让小姐去荣寿堂吃晚饭,受了薛卿儿的眼色,干玉取了银子递给了黄莺。
黄莺略略掂了一下,揣入袖中:“只道是老爷回府就对了。”
戈画看着远走的黄莺瘪了瘪嘴:“她这一来,总得带点什么东西回去,明明也不是多重要的消息,干脆啊,长在咱们青梅阁算了,然后日日再给浇点银钱,说不定能结个大金果子。”
干玉憋住了笑,点了点戈画的头,示意她少说两句。薛卿儿也是笑了笑,但她倒是不在意,她这么做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的,黄莺和黄鹂总归是老夫人身边得力的人,讨好着总是有好处的。
李婆子是老夫人自娘家带来的贴身丫头,一直带在身边也是忠心耿耿,老夫人是个慈爱的,知道李婆子与府中的管事情投意合,就将她配给了管事,生了一对双胞胎姊妹,也就是黄莺和黄鹂。李婆子身子因为生产受了损,不能久站,便被许了出府养病,留了黄莺和黄鹂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这么些年,老夫人也是很信任两个丫头了。
薛卿儿看了看身后苦着脸的戈画,还有正在憋笑的干玉,止不住的高兴。现下戈画和干玉对自己貌似没那么害怕了,尤其是戈画,心里话都敢讲出来了,倒是个不错的开始。
薛卿儿到荣寿堂的时候,薛城和孟氏母女已经在了。
薛城十分喜爱自己这两个漂亮的姑娘,对薛卿儿却不甚关心,说实在的他压根就不想看见薛卿儿,薛卿儿长得太像柳佳了,一看见她就让薛城想起伤心事,又因为她身体不好,常年那么病着,平日里根本就见不着面,几乎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嫡长女了。
薛卿儿定定站在门口不远处,可以看清屋里面。薛城逗着最小的薛姣盈吃点心,孟氏则和薛姣盈说笑,连平日里清高惯了的薛姣素,都带着十二分的笑意。
薛卿儿冷笑了起来,好和谐的一副场面,里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没人能逃得掉。薛城以自己为棋子换了官场步步高升,孟氏一味捧杀让自己名声败尽,薛姣素……这薛姣盈倒也只是使了些个小绊子,小女儿家的争风吃醋如今看来倒是算不得什么。
干玉和戈画对视了一眼,却是迷茫,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小姐周身突然迸发了寒意。
薛卿儿进了荣寿堂,先拜见了老夫人,后拜见了薛城与孟氏,礼数周全,叫人挑不出毛病,薛城不自觉有些尴尬,毕竟他早就忘了,自家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薛城正犹疑着,却听见老夫人咳嗽了一声。薛城惯是个孝顺的 ,又听见老夫人使了动静,假意上前虚扶了一把。
薛城不自然道:“卿儿,身子可好些了?”
薛卿儿微微颔首:“回父亲的话,身子好多了。”礼数尽在,却让人瞧了总觉得有些生疏。
薛城则有些愕然,又有些气恼,这个丫头果然是个养不亲的,同样都是自己的女儿,怎么和自己两个小女儿差的就那么大。
他这么想着,又定睛仔细的瞧了瞧薛卿儿,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个女儿了,看着倒是变了些样子。薛卿儿今日穿了一套桃粉色绣花裙,衣带飘缈袖子宽广,发鬓简单的插了个白玉的坠子,倒也衬的气色极好,一张小脸虽然还是有些瘦削,却是有了柳佳的神韵。
薛城别过头去,他对于酷似柳佳的薛卿儿总是难以亲近……
草草用过一顿饭,就散了。
一整个晚上薛城都有些心不在焉,像是有心事的样子,连孟氏委婉的挽留都拒绝了。
人将散的时候,黄鹂追上了薛卿儿,只告诉她每夜巳时佛堂祈福一个时辰。
回去青梅阁的路上,戈画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小姐,那个黄鹂为什么要突然和你说这些啊?”
薛卿儿淡淡笑了一下,抚了抚手腕上的镯子,现在老夫人年事大了,唯一的信仰便是佛祖,巳时祈福想必也契合了老夫人修佛的时间。
“你说,黄鹂这么做可以在我这得到什么?”
戈画低着头似乎是想不出来,黄莺是个贪的,但这黄鹂一向忠心,也没见她怎么收旁人递的银子。
干玉突然发声:“小姐,可是刚刚给她的银子。”
薛卿儿点了点头:“不错,之前我刻意与黄莺交好,送与她财物。黄莺与黄鹂同是一等丫头,得到的却不一样,心里可会难受?况且我赏给黄莺的银子又那般厚重。”她顿了一顿,道:“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真正有用的消息,而不是每日那些琐碎的事。”
上一世的了解,黄鹂其实比黄莺更得老夫人的欢心。
黄莺能言善道,老夫人交给她的也只是应付交酬。黄鹂就不一样了,心细如发做事一丝不苟,为人忠厚老实更是忠心,老夫人身边但凡有什么重要的事,几乎都是交给了黄鹂。
依薛卿儿来看,黄鹂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是每个人都不可避免的有缺点,她的大概就是妒忌了吧……上一世也是如此,黄莺交酬认识的人多,出入也是大户人家,收到的好处自然也多。黄莺和黄鹂两人虽然是亲姐妹,却都是为自己而活,当时的黄鹂可是没少为薛姣素和薛姣盈铺路,如若不是这样,那两个人怎么可能到的了老夫人身边。
夜里,芍药叩了叩门:“戈画姐姐,厨房照例给小姐熬了鸡汤。”
戈画放下手中的正在擦拭的长剑,回头看了看站在里间的干玉,得到首肯,这才道:“你进来吧,小姐在看书,莫要吵到小姐。”
芍药端着鸡汤小心翼翼的迈了进来,这是她第二次进大小姐的屋,一双眼只扫了屋里一眼就低下了头,单是那一眼便觉得晃花了眼睛,不得不说孟夫人对大小姐不错,至少是面子上不错。
薛卿儿一直在看书不说话,芍药就只得端着鸡汤安静的立在一旁,奈何鸡汤刚刚出锅热得很,她两只手都烫的通红,也不敢放在桌上。她忍着疼,轻轻唤了一声‘小姐’。
薛卿儿这才抬眼看了她一下,芍药只觉得那一个眼神,就让人记在了骨子里。芍药在薛府多年,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神色,她一直在溢香院伺候,后来又来了青梅阁,虽然近期才得到了重用,但是她知道夫人是个狠辣的角色,就算这样……啊,不对,她见过一次,是……夫人惩罚奴才的时候才有的眼神,一闪而过,巧的是被她瞧见了,后来那奴才投井死了。
芍药一个激灵,顺势将鸡汤放在了桌子上:“小姐,趁热喝了吧。”
那鸡汤有些不稳,迸溅了几滴在薛卿儿的书上,她合起了手中的书,手指在瓷碗的碗沿上打转,浓而深密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本小姐不饿,这鸡汤可是母亲特意为我准备的?”薛卿儿着重讲了‘特意’二字。
芍药诺诺点头,她刚刚一抬头就瞥见了戈画手中的那把利剑,就着烛火闪过一丝寒光直照她的眼睛。芍药现在心惊肉跳,觉得自己只身进了虎穴,却不想下一句话,直接叫她魂飞魄散。
“既是如此,也不好辜负了母亲的一番好意。”薛卿儿手托着脸颊,笑了起来,“芍药你这丫头生的可爱,甚得我心,这么晚还来伺候我也不易,这碗鸡汤……就赏给你吧。”
‘扑通’,芍药直接跪在了地上,身子瑟瑟发抖:“小姐、小姐,这是夫人特意给小姐的,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薛卿儿端起了鸡汤,那碗底烫手的厉害,她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不敢?我看你敢的很啊!”
戈画擦着剑,有些发愣的看着自家小姐,刚刚不是还在送鸡汤,怎么转眼这人就跪在地上认错了?
“你是喝还是不喝呢?”薛卿儿依旧面带微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芍药。
芍药匍匐在地深深的低着头,她怎么会不知道这鸡汤里有什么东西,而且那东西还是自己亲手倒进去的,大小姐常年身体不好,就是因为这个。芍药怎肯喝这样的毒物,于是更加慌张的摇头。
薛卿儿勾唇一下,放下手中的碗,道:“母亲年岁大了,之前我说喝鸡汤喝腻了,现在只喝血燕忘记了吗?”薛卿儿看着面前那一碗鸡汤,不由发笑,自己上一世怎么会那么傻?上一世的她天真的认为这是孟氏疼爱自己,不然怎么会两个妹妹都没有鸡汤,独独她有,却不想这根本就是毒药。
她将鸡汤往外一推:“去,给母亲送回去,换我要吃的血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