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的交谈并没有避人，所以这个掌柜的话，姜宓和不乐也听到了。
不乐顿时拧眉，有些不满。
毕竟，上一秒她们问询时，掌柜还满脸无奈地摇头叹息说没有炭了，结果下一秒，就变成了要多少有多少。
这样的区别对待，怎么能让人满意。
姜宓拉住了不乐安抚，眉尖稍蹙间，她的目光落在那个绿黛姑娘身上。
衣裳是好料子，发髻也梳的整齐，别着珠花与金钗，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但想到掌柜对她的称呼，还有她那下巴抬高，目下无人的模样，又像是哪个高门大户的婢女。
在姜宓和不乐在门口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浑身都快要冻僵时，掌柜终于送着绿黛出来了，还一直殷勤地送上了马车。
掌柜：“天寒地冻的，绿黛姑娘可要多注意自个的身子。”
绿黛不知可否嗯了一声，“晓得了，快回去把交代的事儿办了，比什么都强。”
“诶诶，是，小人一定竭尽全力。”
随着马夫一扬鞭子，马车咕噜噜缓缓驶离。
掌柜这才收了脸上谄媚的笑容，背着手悠哉悠哉往店铺里走。
不乐上前，拦在了他面前。
“掌柜的，既然店里还有红箩炭，为何不肯卖些与我们？”
掌柜一愣神，下意识道：“你们怎么还没走？”
倏而想起刚才不乐的问题，他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姜宓、不乐二人一番，嗤笑道：
“就你们还想买红箩炭？把你们身上掏空，能拿出几个铜板？”
不乐怒道：“我们有的是银子，掌柜的，你为什么狗眼看人低？”
掌柜面色一冷，朝着旁边啐了一口。
“我呸！”
“就算你们有几个银钱，但红箩炭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买的！都配用的！”
“看见刚才那位姑娘没？那可是昭平郡主身边的大丫鬟！她来问，那自然是有的，而你们……呵，说句难听点的话，您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您配用红箩炭吗？还是消停点，用用符合自己身份的最下等的碳石，就成了。”
掌柜撇着嘴，又放软了声音诱哄道：
“别觉得我说话难听，就这个世道，你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不止我家买不到红箩炭，别家你也买不到……”
“所以两位，碳石要不要？”
他竟然是还想做姜宓、不乐的这笔生意。
姜宓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波澜，冷冷吐出两个字：“不要。”
掌柜闻言立马变了脸色，挥手驱赶苍蝇般驱赶她们：
“去去去，不要就不要杵在门口影响我做生意。”
离开那家商铺，不乐还在不满嘟囔：
“这都什么人啊，看人下菜碟，狗眼看人低……有银子送上门都不赚……”
姜宓却是沉默不语。
她在秦淮风月场所长大，见惯了因为一吊钱，就被卖入青楼的女子，也见多了为了攒赎身钱而疯狂揽客的花娘……
她曾因为身无分文而终日不食饱腹，也因为手头拮据，熬夜为花魁绣过衣裙……
那时没有金钱，她寸步难行。
姜宓以为，有了金钱，钱可通神，一切唾手可得。
可似乎……
嘡嘡——
咚咚——
姜宓的思绪被前方敲锣打鼓的声音打断，有衙役一路小跑着过来清理路障、行人。
有衙役猛敲手里的锣高喊道：
“静街！”
“月章公主回宫，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这些衙役迅速把人群驱赶到道旁，并约束着他们不要惊扰公主的行驾。
姜宓和不乐也不例外，两人随着人流到了一处角落。
不多时，姜宓就看到一宫女骑着马在前引路，后方是举着红罗、青罗雉尾扇的仪卫宫女，再往后，就是由四匹赤红色宝马牵引的奢华马车。
宝马头戴铜质面罩、胸铃，车厢以红色为主，配有紫色、金色帷幕和翟羽装饰，奢华异常。
“公主行驾！行人回避！”
马车徐徐而过，铃声悠悠，暗香浮动。
道路两侧的人都恭敬地躬身，身子压的低低的，生怕冒犯公主。
有人小声道：“月章公主在护国寺为黎民百姓祈福一年，今日方归……”
还有人拜倒在地，口呼：“公主殿下千秋万代！”
于是乌泱泱一片人跟着拜倒，口呼公主千岁。
姜宓没跪。
她站在原地，直愣愣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种场面给了她十足的震撼。
权势。
这两个字虽然在姜宓心中一闪而逝，但却有某种魔力一般，在她心底滋生，那是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
姜宓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想的狭隘了。
她是妓子生出的女儿，见惯了青楼女子为了银钱出卖身体，她以为有了钱，就可以万事无忧。
可现实告诉她，钱并不是万能的。
而权可以。
亦或者说，钱与权本就是相辅相成的。
姜宓面上还算平静，袖中的指甲却已经掐进肉里。
她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呼风唤雨，想要别人对她弯腰，俯首帖耳，想要再没有男人用那种黏腻恶心的目光看她。
她想要权势。
姜宓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留意到公主的仪仗行驾已经离开，街市又恢复热闹。
她和不乐被人群簇拥着往前走。
不乐也是第一次见到公主行驾，眸光焕彩。
“京城还真是权贵云集，竟还能看到公主行驾，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天底下就没有人不对皇室感到好奇的。
姜宓却是漫无目的地走着，想着自己的心事。
人潮来往，风雪骤至。
不少人急忙忙往家奔，还有人就近躲到商铺屋檐下避风雪。
不乐拽住姜宓手臂，把神思不属的她拉到了一处屋檐下，然后把双手放在唇边哈了哈气，道：
“真冷啊，幸好出来时穿的厚，不然人都要冻僵了。”
“看这风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不如我们找间茶馆，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等雪小了些再走？”
“顺便还可以跟店里伙计打听一下，哪里能买到木炭。”
姜宓自然没有意见。
见街道拐角就有一间茶馆，两人便迈步往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