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沉蕭護著滾下懸崖的時候,花月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們真的是來追殺黎扶的嗎?
屠仙真的只是凡人嗎?
為什麼從頭到尾,被虐待的只有已經修仙的他們?
在屠家被磋磨三個月,好不容易等到修仙,等到“屠仙”走上絕路……
但對方除了捱罵,讓惡女名聲越發響亮外,一點苦沒吃,就連捱罵,當面罵她的也被罵回去了。
就又輪到他們受罪。
按照世界進程殺屠仙去殺黎扶,這個選擇真的正確嗎?
花月忍不住產生懷疑。
尤其是在落下崖底時,下面本該只有一塊尖銳石頭,如今卻變成有一片尖銳石針、差點將她扎穿的瞬間!
“啊——”
花月尖叫一聲,血肉模糊。
沉蕭趕忙身體一轉,替她分擔一半,隨後皺著眉,緩緩從石頭上站起來,身上早已鮮血淋漓。
他聲音嘶啞:“忍著點,我得先把石頭取出來。”
話音落地,他拔出花月身上如刺一般的石針。
花月悶哼一聲,臉都白了。
石針落地,上面滿是鮮血,花月疼到扭曲,沉蕭只能用乾淨的衣服給她壓著傷口,低聲安撫:
“忍忍,等靈力恢復,我就能幫你治傷。”
凡人屠仙能害到修仙者,必然是因為他們二人不小心中了招,喪失靈力。
這是原本的世界進程。
落下山崖本不打緊,卻沒想到,黎扶竟然提前在下面放了一堆石針,讓他們遭了這大罪。
花月抓著沉蕭手腕,眼眶都紅了,眼中滿是恨意:
“蕭郎,還要忍多久?”
沉蕭微頓,隨即聲音輕輕:“必殺鬼煞之主,長老們還在外面等著我們。”
花月閉上眼睛,痛到面目猙獰。
*
另一邊。
不妄拍了拍手掌,將掌心的石灰抖落。
他面無表情:“活兒為什麼又是我幹?”天知道打磨石針花了他多長時間!
黎扶在地上盤著進度,頭也不抬:
“看戲的代價。”
不妄:“…”
黎扶抬起頭,眨了眨眼睛:“還繼續看嗎?”
不妄:“……”
不妄咬牙:“繼續。”
他非得看看這女人到底要做什麼,總不能只為了讓對方不痛快吧??
*
花月手臂顫抖,手上拿著刀,難以接受。
黎扶站在不遠處,淡定提醒:
“你也可以選擇放棄,不走世界進程,不過,那樣的話……會產生什麼影響,我就不能保證了。”
花月眼神像是要吃了她。
黎扶眼神同樣冰冷,冷漠回視。
沉蕭平靜開口:“動手。”
他眼神無波無瀾,盯著花月手上的刀:“惡女屠仙故意提起屠家,刺激屠珍珍,屠珍珍便刺了李長恨一刀,這是進程,也是李長恨想殺屠仙的原因之一,動手吧。”
有因有果,得先種出因,才能結出果。
花月閉上眼睛,手上的刀紮下去。
她聲音嘶啞,咆哮:“黎扶!我絕不會放過你,絕不!”
黎扶一笑,帶著看完戲的不妄,轉身大步離開。
*
“屠珍珍”落在流民群中,花月幾乎封閉五官,剋制著對這些凡人的厭惡,剋制著不出手。
她被人群擠來擠去,華貴的衣服沾上了髒汙。
她極力忍耐著。
突然,一道尖細的聲音響起:“啊!這是屠珍珍,屠家的二小姐!”
話音落地,本來就被擁擠在人群中的花月,更是幾乎被人潮淹沒,無數人充滿憤怒的視線死死盯著她,像是要將她碎屍萬段。
這些流民是因為之前的惡政所產生,對此深惡痛絕。
惡政是沉蕭下的,花月推波助瀾,讓“惡政與屠家有關”這一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她本來想害黎扶,如今終是自食惡果。
她是屠家人,在攝政王身邊時也就罷了,如今落單,這些人自然不會忍著。
沉蕭往前走了兩步,又死死剋制住,神情緊張。
黎扶抱著手臂站牆後,輕笑:“你在緊張她的安全,還是緊張她會忍不住,破壞進程呢?”
沉蕭一頓。
隨即,他扭過頭盯著黎扶,面色陰鬱難看,眼中濃墨翻湧。
黎扶心滿意足,大笑離開。
走了一段距離後,與流民群中擠出來的不妄匯合。
不妄叼著草根,遞給黎扶一根,抬了抬下巴:“味道不錯,嚐嚐?”
沉蕭掐著時間,衝入人群,將花月帶出來。
花月整個人都在發抖,憤怒到極致,她身上帶著傷,衣衫襤褸,腿斷了,又鼻青臉腫,手掌上全是血跡。
她沒大礙,但那麼多流民湧來、那麼多低賤的凡人攻擊她卻不能反擊,於她而言,就已經是莫大的羞辱與痛苦。
更別說她還受了傷。
她的聲音顫抖,情緒激動:“殺了她!殺了他們!”
沉蕭心疼地抱著她,從來驕傲的花月,如今竟然被逼到這個地步。
他聲音輕輕:“好,殺了鬼煞之主,離開之後,我們讓長老出手,殺死怨鬼屠仙,屠仙不存在,這個虛假的世界也就不存在了。”
花月感受著沉蕭的安撫,心中一暖。
她回抱住沉蕭,緊緊抱著。
*
地牢。
黎扶喃喃:“最後的進程了……”
李長恨和屠珍珍受了些磨難後,劇情走到屠仙下獄,下一個節點是引出李長琰,屠仙受死。
明日,就是“屠仙”的死期。
黎扶待在地牢當中,花月緩緩從外面走進來,神情竟十分平靜,沒有憤怒,沒有得意,只有冷漠。
兩人目光對視,許久之後,花月開口:
“輪到你了。”
黎扶沒理她,輕嘲一聲,收回視線。
花月臉上的平靜驚起漣漪,她聲音嘲諷:“還滿意這裡的條件嗎?跟你學的,不違背世界進程,但可以動些小手腳。”
比如說溼漉漉的地面,乾草全部被打溼,甚至隱隱發臭。
數只老鼠跑來跑去,牢房隔壁,左邊是一個瘋子,只會放聲尖叫。
右邊關著老虎,瘋狂撞擊著中間的欄杆,咆哮不斷,彷佛下一刻就要撞破、衝進來。
黎扶聞言,緩緩坐下,伸出手,纖細的手指摸了摸路過的老鼠,那隻老鼠停下,乖巧趴著。
她彷彿逗弄寵物一般,撿起草杆逗著它。
磋磨是要被磋磨者痛苦,若是對方絲毫不難受,這又算什麼磋磨呢?
花月面色一變。
一甩衣袖,憤怒地轉身離開。
“你珍惜活著的日子吧,我就等你最後的時間了!”她留下一句。
等她走後,黎扶抬起頭,望著花月離開的背影。
比起生前花月帶給她的,這些都不算什麼。
她剛剛被攆出沉家、流落街頭時,還不習慣住在破廟,尤其是半夜老鼠在身上爬,嚇得她不敢睡覺。
後來……
後來和老鼠住在一起,和野狗搶過吃的,單衣過冬,又撿起石頭打過對她圖謀不軌的乞丐,無論什麼樣的環境,她就都不怕了。
她想活著,活下去才能報仇。
可惜呀,花月不讓她活。
就像他們不讓屠仙活一樣。
黎扶張開手掌,看向掌心的黑氣,喃喃:
“是呀,就等最後的時間了,還差點火候呢……”